云嫣自然不知,这位靖王府过来送信的人,竟是暗七!平日里暗七黑衣蒙面,昼伏夜出,等闲不会出现在人前,云嫣自是没见过暗七的真面目。静训却知道。不仅知道,还听说,王府上让他脱了暗探的身份,给他安排了旁的差使…… 静训也老大不小了,云嫣笑眯眯地想。 云嫣于是吩咐赏了暗七碎银,欲将他打发出去,便转头吩咐静训道:“他头一回来,也不认得府上的道儿,你送他出去罢。” 静训迟疑,看了她家小姐一眼。 只见云嫣眼底一片了然,似已把自己看了个通透。静训面色更是红得滴血,把头一低,撩帘出去,在前头领路走了。 暗七着了慌,却又想好生生地要给云嫣磕头,赶忙跪下,将头往地上一撞,磕得山响。青笺捂住嘴,差点要笑出来。暗七又朝四下作了揖,这才爬起身来跑了。 出到屋外头,只见静训已经快走出了院儿门,暗七赶紧跟了上去。 出了西跨院,外头的布设显然是华丽许多。下了如意踏跺,两旁松柏夹道,一条汉白玉铺就的小径将人引至月牙门。月牙门旁种了一溜儿桂花树,虽过了花期,可桂树却在严冬中依旧郁郁葱葱。院墙上有浮窗玉石堆砌,上面安了檀香木雕刻而成的花窗,分别刻了梅兰竹菊各色花样。一对儿青鸟在松柏和灌木丛间轻快跳跃,树丛花间似有袅袅雾气氤氲而起。 暗七和静训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不等静训开口问,暗七已道:“那个……是殿下还了小的名声,还给赐了名字,叫赵再安,殿下让我好好在府里当差……” 静训半晌问道:“殿下为何要把你还明了?” 暗七的脸刷地红了,道:“殿下信上说,我老大不小了,身板实了,轻功也不行了,所以……” 静训背过脸去,硬生生憋着笑。 其实,殿下在来信中还吩咐福公公,要他给暗七好生寻一门亲事的。福公公自是不知道暗七心头那点小九九,所以当他听到暗七主动请缨要往锦乡侯府来送信时,还犯了半天嘀咕。 静训又问暗七:“那以后,殿下的信都是交给你来送么?” 暗七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道:“福公公那里倒是好说话儿,只不知道你这里,乐、乐得见谁……” 静训却忽地正了颜色,叫道:“赵再安!” 暗七一愕,赶紧应道:“小的在。” 静训压低声音道:“殿下目今远在辽东,却在这节骨眼儿上将你还明,你可知其中深意?” 赵再安十分的懵懂,嚅嗫道:“我,我听福公公说,殿下原是要他替我寻一门亲……” 静训打断他:“殿下此刻,必是在筹谋大事!殿下在这时将你换下来,要么是嫌你不中用,要么是担心你的安与危。你不思殿下苦心,反而沾沾自喜,只管想些有的没的……” 赵再安闹了个大红脸,道:“殿下,殿下……” “殿下什么?”静训拿白眼给他看,“殿下是谋定而后动之人,必没有错的!你只管一心一意在府上当差,用心帮着福公公料理庶务,别成日价乱跑,丢了靖王府颜面……” 赵再安一颗心沉了湖底,正欲分说,忽见前头来了两个小丫寰。她们手里捧着用青竹编成的荷仙姑花篮,里面盛着些鲜花儿和果子。两人从旁边的抄走游廊经过,相谈甚欢,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内清晰可闻,一边说着,一边奔内院儿那头去了。 静训听得明白:原来是建宁伯府上来人了。 周燕珠乃是建宁伯认下的义女,与建宁伯府时有走动,可依静训看来,两家府上的关系,实则十分微妙。 静训将赵再安送到此处,便径自回去了。她心里啄磨着连日来种种,何遇春、张莺儿、海棠、姜云继、周燕珠、建宁伯府,还有墓园里的黑影、发黑的角梳、单独存放的地契,和那床踏板里的牙齿…… 这锦乡侯府的一切似团迷雾,时时萦绕在静训心间。 她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 翌日雪过天晴,姜谦照例早起上朝。从午门进宫,还没走到太和殿,便遇上了黄阁老。黄阁老双手捧着笏板,正目不斜视往前走。等见到姜谦,眼神竟是十分微妙。 姜谦急走两步上前去,和黄阁老并肩,想听听黄阁老到底想跟他说什么。 谁知,黄阁老竟腾出一只手来,在袖子底下,塞给姜谦一张纸条。 姜谦手心里莫名多出一个纸团,吃了一惊,脚下微顿。黄阁老便趁他愣怔,快步向前走去。 姜谦颇觉蹊跷,展开那纸条一看,只见上写着:四王中箭,危在旦夕。 姜谦心头一紧。细想字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