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两银子, 合成钞票那就是三万元,这个价格可以在云县边远处买一座木造的老房子——新房子这个价现在可是下不来了, 最早建在城中的水泥房, 若是二层小楼,现在怎么也要百两银子,在海商那里还是供不应求呢。对于一些还在职业第一线工作的女娘来说, 也不算是太大的数目:当红的折骨缠女娘,手里虽然攒不出赎身的钱, 但三五十两银子的私蓄总也还是有的。 但,如果有人来借给她们这笔钱, 而且没有明确约定归期的话,要不要借呢?唐翩翩也有些犹豫, 这主要也关系到她们之后的生活, 一辈子都被人安排, 现下自己安排自己了, 绝对的自由下, 反而对将来很感到茫然,做完手术之后,想做什么,能做什么呢? 识字的瘦马、名伎,是不用想这些的,她们可以考吏目——如果恢复得好,可以行走的话,吏目也是可以做的, 她们听说过类似的传奇。即便不做吏目, 也可以做账房、做文员, 或者做教师去, 总之不愁未来的出路。 像是带来的钱财最多的庄夫人,就是水师将军的那个小妾,她带了多少银子来,大家都不知道,因为在姑苏城便存到买活军的钱庄里去,她自己只是带了汇票在身上。人家根本都不和这些小脚伎住在一块,到云县就买了自己的房子,开始攒政审分做生意,照旧是呼奴使婢的,十分快活——买活军这里当然也可以雇佣仆人了,一个月为仆人交给官府300元的保护费便好了,另外,至少还要开销700多元的工钱,一个仆人就是一两银子的开销最少,能用得起仆人的人家可比外头少多了。 庄夫人以后肯定是要做商户的,或者做吏目,又或者做报纸编辑也许都不是不能,瘦马、名伎多数都是知书达礼,能诗会画的,总之少不得她们一口饭吃。又或者是如那些从家中逃出的小少妇,原本也是风尘出身,嫁做人妇后,多少都有些手艺在身上,或者是有拿手的私房菜,脚恢复得好可以做厨子,或者就是练了一手好针线,至少可以缝缝补补,再不济,还可以开个私营的托儿所,管教孩子们,一天三五十文也还是赚得到的。 像是唐翩翩这样的在职人员,那就最尴尬了,因身份所限,只能说是识字,没有多少墨水在肚子里的,做绣娘吧,针线活也不好,头控着很酸,做账房吧,见到算盘就头疼,又干不得重活,却也不想嫁人。若不是还有嫁人这最后一条路托底,那真是镇日里惴惴不安,只叹前路茫然。 这样的一种心情下,当然还是想着,不要利息的钱,能借为什么不借?仿佛这便宜不占就吃了亏。唐翩翩是久已有了这念头,但她又是个很有些骨气的人,真要她心安理得地占了这便宜,却又反觉得有些不安,好似这般是愧对了谢六姐,“她接我们过来,本是一片好意,我们却回以算计,亏心哉。” 王琼华暂不愁钱,但对前路的茫然和唐翩翩是一致的,好像毕生以来追求的自由,一旦到手了之后,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长,也没有突出的想望和志向,因为原本在家庭中受到的教育,便是将她培养成一个会过日子的人,但离开了姑苏城之后,王琼华发现‘过日子’是所有人都掌握的基本技能,大多数人根本不需要旁人来帮助,也能把日子过好。 真要一辈子做个抄写员、书记员吗?王琼华也不晓得,她多少是想做些大事,但年纪还小,而且现在常年久居在并山园内做小姐,此时待人接物总觉得生涩,尽管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天堂,却觉得和天堂之中还有一层厚厚的膈膜。 她并不觉得被排挤和轻视,本地人对她们这些外地来的女娘,报以同情的亲善态度——“在外头是吃了大苦的”!王琼华也非常喜欢此地的热闹、自由、开明,当然还有那便利的仙器运用,毛巾、马口铁、秋衣秋裤,甚至连袜子都是好穿的,王琼华非常喜欢买活军这里的羊毛袜和棉袜,这些廉宜的物价,丰富的消费品,让她每天都好像在看极其精彩热闹的戏文,但……戏文终究是戏文,戏散了之后,王琼华似乎还是没有在这里找到一种惬意的生活方式。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仿佛她还只是个过客、看客,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在买活军这里拥有怎样的未来,也没有人来告诉她该怎么做。 如果她没有钱的话,或许反而还没有这个烦恼了,因为那样唯独的选择就是找活做,能做什么就做什么。王琼华和唐翩翩走进会堂的时候,一路还在谈论职业的问题,王琼华觉得唐翩翩的选择余地其实很大,“你嗓子这么好,可以去演戏啊。” “我?我可唱不了,只有你这样的小姐,才分不清戏子和伎子。”唐翩翩便立刻摇了摇手,“只有戏子倒嗓了,沦落到伎家,没有伎子去唱戏的,那要的是童子功,得吊嗓子那,我们平日唱的那是小调儿,不同。你也看过戏的,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 “不是,现在有一种时新的剧,叫做道白剧,是不必吊嗓子唱的,等你做完手术,我带你看去,我觉得你们这些姐姐们,倒是都可以去演道白剧呢——只是要吃得壮实些,因为时下演出的唯一□□白剧,女角是个农户。”不过王琼华觉得,另外几个角色也并非都只有男丁能演,实际来说,能演一点戏的男丁也没那么多的,买活军这里,能唱几句的伎子肯定要比男戏子多,都是很好的演员来源(她尚且不知道还有小倌的存在,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