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因为类似的原因,飞快地在乡下流传开来了——人类穿衣服,在最开始必然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有用,有了布料的遮蔽,阳光、毒虫、锋利的草叶都能远离他们,既然现在有了布料,也很便宜,那么,土人完全没有理由排斥这种新的着装风尚。而汉人这里呢,农夫们要接受这种新衣服就完全没什么障碍了,妇女们则比较迟缓,这种衣服对土人来说,算是穿得多了,对汉人来说则是穿得少了,因为布料非常薄,是直接透肉色的,不就是穿着内衣裤直接上街么……若是在村里,倒也无妨了,虽然在老家村落,夏天很多人干活也是脱得赤条条的,不分男女,但至少都是穿着衣服去地里的,到地头了再脱衣服,田里彼此都隔了老远,也不怕被旁人瞧见了。在占城港外的农庄,很多汉人妇女,在男性去上工之后,自己也会换上这样的衣服凉快凉快,但在城里,抬头低头都是人,有勇气穿着这种透肉长袍的汉人女子,还不算非常多。但是,民风的转变,也是逐渐呈现的,虽然还不是极多,但穿着透肉长袍的汉女,如今在占城港也不少见——越是在买地住的久,越是买式的女娘,就越容易接受这种新衣服,像是小黄这样,曾经在买地军队服役,是第一批女船员的女子,更是不必说了,正是城里第一批换穿新衣的女娘。她说,“要不是着装有规范,那些驻扎此地的姐妹,也巴不得换穿这样的长袍呢,郑家老爷便是再古板,敢和我们买地提倡的风尚作对么?”她说这句话的底气是非常十足的,很显然,如果郑芝凤胆敢公然诋毁妇女的着装自由,并发表那些落伍老套的道学之言,小黄便立刻会向上举报——她也有途径能确保郑家兄弟‘不够进步’的事情被关键人士知道。廖友福努力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他们家是大官大商贩,倒是比我们更在乎政审分这种虚东西,那说话的确要注意。”政审分谁不想要?置换出来的好东西,哪个不是让人流口水?其实,如果他们主持船队,确定了南洋到袋鼠地的航线,政审分也是大把的有,不过,小黄憧憬的并不是这个,她和廖友福都一样,探险、开地图本身,就是足够的报偿了。否则,他们做什么不好?小黄是买活军第一批水兵,廖友福也是个出色的好航海士,大把的钱不赚,在占城港奔走着找船队出海做什么?随着朱立安舰队归来,肉眼可见,大商家对于冒险远航的兴趣也渐渐浓郁起来,郑家不会是唯一一个,即便这家不行,那家也有可能出手,成行的可能性显然是越来越大了,两人一边走一边说,情绪都十分高昂,不多时就走到了港口附近,迎着海风,熟稔地走进了港口区的竹楼群,又钻进了一间建得最大最气派的竹楼里,一进屋就感到一阵森森凉意,夹着香风吹来,廖友福咋舌道,“不亏是‘千里送鹅毛’,还没到正午,这就用起冰了!还薰了龙脑香!”这间茶楼的名字很别致,叫做‘千里送鹅毛’,一个是取了礼轻情意重的意思,还有一个说明他们家能提供冰饮——鹅毛大雪么!在南洋,冰饮是绝对的贵重东西,如果能提供冰山在正午消暑,那就更不必说了,青铜制的冰箱,连占城国王都视为奇珍异宝,自从有了冰块提供之后,占城王室贵族甚至花费一年收入的大半,积极把土地、农田和木材卖给买活军来换取冰块。说来也是好笑,就是占城皇宫里,也只有正午舍得用冰,还真不如千里送鹅毛这般豪奢呢。小黄道,“只要有钱,就是午夜,也可以用冰,至于瑞脑香,应该是郑老爷自带的,这东西贵价,茶馆倒是不常用。”她心中却是想道,“郑家才发达几年啊?本来只是外海的穷海盗,攀上了六姐,入伙买活军,这才飞黄腾达起来,这就讲究上了!”不过,这话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请人通报之后,两人迎着冷气,爬上竹楼二层,高轩的屋内,本来除了大厅之外,还隔了三四个隔间,此时却都是大开着屋门,很显然郑家直接包下了茶楼,除了廖友福、小黄二人之外,还有几个也想出海,或者曾有去满者伯夷等地远航经验的水手,在大厅这里席地而坐,挠着头正做着卷子。见到廖友福等人来了,不过是用眼神打了个招呼。“这是……”廖友福有些疑惑起来了,小黄眼珠子一转,瞥了考卷一眼,已经知道了郑芝凤的用意,果然,此时一个内间之中,走出了一名八、九岁的小童,眉清目秀,留着常见的买地青头,不同于本地的孩子,这个年岁很多时候还就穿个肚兜,他穿着短袖圆领衫,下头是上等的亚麻裤子,礼数也十分周全,对廖友福、小黄行了一礼,问道,“可是廖老师、黄老师?”由于教师这个职业,现在得到了极大的扩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又作兴起管一些专业精深的人士叫做老师了,在这个场合下,用这个称呼是十分恰当的,因为廖友福和小黄于冒险家的爱好之外,都还另有职业,但用职业称呼,又有点儿混淆了这一次会面的目的。小黄心道,“郑家连一个小童都知道进退,比一般人更懂得职场上的礼仪。”本来因为郑芝凤的豪奢作风,她心底有点儿讥笑他们是暴发户附庸风雅,但看了这个小童,又对郑家有所改观。闻言应是,也回了一礼,那小童问了好几个,便取来卷子给他们做,道,“自从李世伯要搜船北上开始,各处有心想要往域外闯一闯的豪杰,和我们郑家接触的,也有数百人了。自然是良莠不齐,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