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前的中秋宴,大长公主携女郭氏赴宴于镇国公府。 秋风习习,湖心亭点了粉灯两盏,映着着水波泠泠,隔岸丝竹绕耳,舞姬水袖漫卷,清灵又温柔。 镇国公府的大花园子修建得极漂亮,在熏熏晚风之中行走,间或赏一赏池子的景色,极为舒适。 宴饮有酒,大长公主千疼万爱的掌上明珠郭如慈不胜酒力,略饮了半杯果酒便觉得头昏,言及去花园子里吹吹风醒醒酒,便由镇国公府的奴仆引着出去了。 大长公主继续与自己昔日的公主侍书高瑞芝言谈,未到宴中,便瞧见郭如慈的贴身使女匆匆而来,说是女郎在湖心亭落水了。 大长公主膝下儿郎绕膝,只得这样一个娇娇女郎,闻言大惊,匆忙而去,甚至因太过着急,在湖畔不慎扭到了脚踝。 她才到湖畔,便瞧见七八个使女仆妇皆在岸边,可这些人竟没一个会凫水的,只在岸边干着急,郭如慈在水中浮浮沉沉呼救,越挣扎却离岸边越远,瞧着已然是没力气了。 大长公主心神欲裂,连忙喊人去找会凫水的人来,可时间哪等人来? 高氏也错后几步离席一同过来,见得这场面,花容失色地便想往水中跳,口中反复念着自己溺水而死都不能让郭如慈有事,可她身边的几个奴仆又死死地拉着她,说是她才高龄小产了一次,秋日池水冰凉,万不可如此。 人皆在岸边闹成一团,会凫水的婆子又迟迟没有寻来,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花园子的另一头传来一声如同天籁: “我来!” 是时年刚刚从太学下学回来的高氏膝下的次子,镇国公府之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三郎君明旭论。 他身上披着氅衣,里头还是一身骑装,想是今日练的骑射,匆匆忙忙而归,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英姿飒爽少年郎,何等俊逸。 他别的话语也不多说,只将身上氅衣甩开,当即就要往湖水之中跳去。 大长公主心里才觉得不妥,明旭论身后的人堆里忽然伸出另外一只细瘦纤弱的手,一把拉住了明旭论的腰带:“三兄,不可,女郎清誉重要。” 人群之中乱乱,他个小人矮,大长公主连他什么模样都没看清,没几个人能听得他的声音。 明旭论眉头一皱,未曾多言,奴仆们便先着急:“性命当前,人命关天的事儿,怎生计较这样多?” “阿兄亦有嫡亲的姊妹,怎不知道清誉何等重要?” 那声音随便辩解了一句,也没多说,总归他人微言轻的,没人理他。 明旭论已经下水,奋力往湖心游去。 秋日湖水冰凉,明旭论的速度并不快。 而他却在周遭飞快地拗断几根粗长树枝,用腰带系紧,又解下了腰间的一个大牛皮水囊,死死吹鼓扎紧,然后也捆在树枝上,一点点往郭如慈的方向伸过去,比明旭论凫水的速度还快。 “抱紧水囊!”他在那喊。 见郭如慈抱紧了,然后那人便将手里的树枝交到身边随便一个仆妇手中,加重语气道:“我力弱不及,你将女郎拉过来。” 然后又看了一圈周围,大喊道:“你们谁是她的使女,还愣着做什么,氅衣披风都备好,女郎上来便捂紧了,不许叫人多看!” 然后他便匆忙走了,也没等郭如慈上岸来,没多看谁一眼。 那少年人巴掌大的娃娃脸,瘦得脱了相,走的时候干净利落,没向任何一个人多给一个脸色,还有些凶巴巴的。 大长公主是第一回见到他,此前在镇国公府并未见到过这小郎君。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乱糟糟的,彼时大长公主也来不及去想那人究竟是谁,只匆忙地拖着扭了的脚踝,迎上去看自己那可怜的女儿。 郭如慈年龄虽小,却很有些处变不惊,虽是落水刚刚被救起来,但面上犹有两分沉静,她拽了拽大长公主的衣袖,有些欲言又止。 大长公主便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自小在宫中长大,后宫争斗、种种阴谋诡计她已见过不知多少,世界上哪里有这样巧的事? 她甚至不必问自己的女儿在湖心亭里究竟遭遇了什么,立即转身去看府中诸人的神色。 大长公主最先看了一眼仍旧还在水中的明旭论。 众人都乱糟糟的,没人注意到他,唯独大长公主捕捉到他面上有一刹那复杂,却又极快恢复平静。 大长公主亲眼所见,便已闻出猫腻的滋味。 心中极快地冷静下来,又想到方才那个凶巴巴的瘦弱少年人所说的话语——电光火石间,心中已有答案。 大梁朝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