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烊谢客,封了整个院子,专心侍候客栈上房里那几位公子。 靖王沐浴后穿着寝衣,仰靠在软榻上,身心俱疲。 他的人马行事缜密,每到一处,便着当地都卫拿着赵青瓷的画像在各家客栈搜查,又将沿途各家当铺翻了个底朝天。 终究一无所获。 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一个小女子家家,跑到哪里去了?竟似人间蒸发一般,躲过了如此细密搜查的天罗地网。 靖王突然想起陈顺亭说过的一句话:“青瓷姑娘若是男子,必是天造之才。度其母必不凡,方得其女。” 靖王无奈失笑。他只知道青瓷的父亲是个秀才,却从来不知她母亲是谁。 想起她时而娇憨、时而狡黠、时而清稚、时而热切的样子,对她真是又爱又怜又恨。想到她,他疲惫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鲜活之色,清俊的眉目犹如水洗,似有几分朗然。 渐渐明白,世间一切皆有缘法。若问靖王为何要一路追逐、不辞辛苦——恰是因为喜欢,可迎万难。 此刻,外间的马骁却正叉着腰,听大同卫都指挥使差人来禀告寻人的各情各形。 马骁连日被弄得五脊六兽,直想骂娘,心里就想,跟着殿下领兵打仗都没有这么劳神。 “混账!”马骁骂骂咧咧,“我家公子寻的是‘靖王府造’的物件,你随便找个什么侯府的物件来,想敷衍塞职?!” 马骁说着要抓平头案上的马鞭,想将人揍一顿,却被另一个侍卫杨懋伸手拦住。 大同卫都指挥使司当差的心下惶然,脸上赔着的笑比哭还难看,道:“爷,爷,您先别急!都指挥使说了,这事蹊跷,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不如先请您家公子过目,再做定夺吧!” 马骁歪头一想,有些道理。 马骁带着一身夜晚的潮气,进屋禀报:“殿……公子!大同卫都指挥使差人押来一个当铺掌柜!” 靖王房内阒寂无声,昏暗的灯光中辨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半晌淡道:“带进来吧。” 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疲惫。 那掌柜的头上套了黑布袋子,撤下之后,但见房内灯光幽暗。那掌柜小眼如绿豆,也看不清人,只隐约见到面前榻上,坐着一位身形魁伟的男子。他的脸逆着光,似乎阴戾可怕。那掌柜赶紧磕头求饶,嘴里忙不迭道: “官爷饶命!公子饶命!小店真的是小本经营,从没做过作奸犯科之事啊!” 马骁奉上一只通体翠绿的翡翠镯子,对靖王道:“都指挥使差人将这人押来,是因为他家当铺里,藏着这只‘锦乡侯府’的镯子!” 大同府的一家当铺里,怎么会有锦乡侯府的东西? 那掌柜替自己开脱道:“公子明鉴,求公子明鉴!小店实在没有故意藏匿……是、是收的时候,只想着这货色难得,没成多想。这镯子因成色好,价格贵了些,竟一直没寻着买家。这一放,便是三年……” 三年? 靖王的眼睛猝然睁开。锦乡侯姜谦,何时需要将首饰当到大同府? 一时间无数惊疑、臆想、猜测迅速纠结起来。 靖王身在暗处,别人看不清他的脸,自然也看不见他脸上的阴翳。他开口问:“你可还记得当时,来典当的是什么人?” “这个小的记得清清楚楚。”那掌柜抹一把汗道,“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当时小的还以为是她偷来的,好生盘问了一番……” 靖王的瞳孔骤然收缩:“蓬头垢面?” “是,是。”那掌柜惶恐道,“那小丫头的头发被人剪得七长八短,瘦得跟皮包骨头似的……” 靖王呼吸一滞。 一时间,大同吕府柴房里的癞痢丫头、与姜二小姐三分相似的面孔、锦乡侯府三年前殁了的大小姐……所有与之相关的事,统统浮现在靖王脑海,纷至沓来。 那掌柜仍在可怜兮兮地辩解,道:“那丫头虽然年纪小、脏兮兮的,却是说得有头有尾、头头是道,那玉镯断不会是她偷来的呀,请公子爷明断……” 靖王只觉胸口窒闷,不欲与他多说,道:“本公子今日将你这镯子买下了。你回去吧。” 掌柜本以为大祸临头,没成想还做成了一件大买卖,两眼精光迸射,喜不自胜,不住磕头道:“谢公子大恩!谢公子大恩!” 马骁挠挠头。 细看那只翡翠镯子,的确是翠□□滴、通体冰透。可这种货色,他们府上多的是,他买个无人问津的镯子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