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清晨格外冷冽,靖王一早起身收拾完毕,披了件黑貂大氅,便命人备马,往边市去了。 只见边市早已在火红的晨光中热闹起来。街道两边大小铺子林立,车马粼粼来去,各式衣着打扮的人熙来攘往,有驾马车送货的,有挑担赶路的,有顶了陶罐吆喝贩酒的……两边铺子夹着一条大路,大路中间又有两溜货摊子,商铺小贩各不当道,一片欣欣向荣。 马骁领了一群护卫骑马跟在靖王身后,鼻头冻得通红,心下腹诽:不是说不来嘛?不是说没什么可逛的嘛?啧啧,如此盯着人家摊位上的东西目不转睛,这是为哪般? 靖王到了街口,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了马骁。他走到一处货摊前,默默端详了一阵,指了一条红豆手串,问道: “玉夏也出产红豆?” 摊主抬眼一看,来人气宇轩昂,眉间蕴籍王气,便知此人非富即贵。他又穿一身长袍,看打扮便知是大梁人士。 “客官好眼力,这是正宗玉夏红豆!”那贩子笑着答道,“您看这手串,红得鲜,红得亮,也就是我们玉夏,四季分明,才能长出这么漂亮的红豆!这手串才二两银子一条,您带几串回去,遗赠家眷,馈赠亲友,保管都喜欢这玉夏红豆!” 靖王见这摊主舌灿莲花,倒有几分不信了。 正在这时,一个男子走了过来,对那摊主道:“你又信口雌黄!玉夏哪里盛产红豆?这些红豆都是从南国贩来的……” 靖王转眼一看,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翩跹少年与自己并肩站在货摊前。少年一身玉夏男子的打扮,眉目清秀的。他转脸对靖王道: “我们这里也出产红豆,但是极为稀罕,集市上所见都是南国生长出来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是大梁朝的诗。 靖王看着这少年,目光渐渐深邃,问:“阁下与大梁还有渊源?” 那货摊的摊主被拆穿,却并不尴尬,此刻笑呵呵地插嘴道:“这位是我们玉夏国的谡王子!王子博学多才,会的东西多得很咧!” 原来他竟是玉夏国王子宇文谡? 宇文谡向靖王一揖,笑道:“不才宇文谡。阁下可是大梁人士?” 靖王向他行了礼,道:“在下大梁使臣赵简。” 宇文谡暗吃了一惊,早知道这位大梁使臣乃是亲王之尊。于是与靖王见了礼,仍道:“若说玉夏特产,当是帕拉孜。其色泽艳丽,质地厚实,可作地衣、床毯、装饰,也可作为马匹和骆驼的披毯。前头有几家铺子都有质地上乘的,若是得空,您不妨去看一看。” “多谢王子。” 宇文谡心又热人又闲,竟然亲自领着靖王往前头铺子走。二人边朝前走,边说了些闲话,竟颇为投契。这才知道宇文谡虽然生得面嫩,今年已经二十又二,比靖王还大了一些。 宇文谡问他:“靖王殿下可是要给府上家眷买手信?” 靖王道:“不是。” 宇文谡又问:“殿下如今有几房妾室?” 靖王:“……” 宇文谡却自顾自道:“殿下无需讳言。我知如今玉夏与大梁皆是一夫多妻之制。待我继承大统,定要修改玉夏律令,修改为一夫一妻之制。” 靖王觉得稀奇,问:“为何?” 宇文谡答道:“古语云,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一个男子只娶一个女子为妻,利于修身,利于齐家。如今许多王侯家宅不睦,症结便是因为一夫多妻。再者,女子也是手脚齐全之人,为何要这许多女子依附于一个男子?一夫一妻,平起平坐才是正道。” 靖王听得神思一动。 却听宇文谡又道:“且你观男子、女子之数。一户人家生男、生女或有三五不等,但纵观一村、一城,男子却与女子数目相当。可见,一夫一妻之制乃是天意!若不然,一夫多妻,必有男子无妻,村里城中便会多出许多光棍儿,这天下如何能太平?” 靖王极少有耐心听人哆嗦这么久,可越听越发觉得言之有理。 本来同是英俊风流的人,总有些共同语言。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到了前头铺子,买了帕拉孜,又去买了云雀,又去买了胭脂,一路边逛边聊,越发投契。 …… 话说那日云嫣坐着轿子去了乐道堂,由宁公公亲自扶着出了轿厢。早有绣娘透过油纸窗格的缝隙,看到了她。 等云嫣进了屋里,绣娘们看云嫣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 云嫣只当没看见那些酸羡的目光,她的绣架摆在东稍间,她径自穿过正堂和东次间,在自己的绣架前坐了,继续绣她的百子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