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夫催个不停,她虽不舍,却无可奈何,只得登车往城里返。 一路上,云嫣心中惊疑未定。渐渐想起哥哥走后,她有一日听素檀提起,说墓园里闹鬼,府上请了罗道长作法驱除。 可云嫣从不信鬼神,根本不曾往心里去。 …… 三月初七,宜开张纳采祭祀祈福。 这日永晟绣坊在京城的分号,便在锣鼓大街热热闹闹地开了张。小小的一间铺面,门上“永晟绣坊”的牌匾上挂着红绸大花,闫光领着新雇的小厮点了花炮,又在店堂正厅里摆了点心果子,殷勤地招呼前来贺喜的街坊四邻。 店堂四处,摆着各色绣品,精巧绝伦。在最显眼的几格货架上,还摆上装饰了绢花和绒花的假髻,教人耳目一新。 来铺子看热闹的人不禁称奇——春天到了,京城贵妇头顶上沉重窒闷的假髻,若换上这样轻巧灵便的,不知会舒坦多少! 戴上一试,那假髻端的与别处不同。不仅轻巧,戴在头上还不易滑脱,真是行动自如。 不过,这假髻可不便宜,花的银子可是木质假髻的三五倍之多,贵到令人咋舌! 这便是云嫣的道理了——既在京城,不必走大同府总店薄利多销的路子。京城里多的是有钱人家,十两二十两银子,值什么?绣坊只管高价买了女子的黑亮青丝,拿真头发做假髻,将假髻做得更真更新颖,想是不愁销路! 这么着,这家永晟的分号自打开张,便是一传十、十传百,因东西精巧而价钱贵,在远近都挣了些名气。 春日渐近,京城的锣鼓大街一片欣欣向荣。 这日,永晟绣坊来了一位生客。一进来便在店堂前厅里坐下,打开一只楠木匣子,现出一方绸帕包裹着的头发来。 闫光看时,只见那青丝根根、乌黑油亮。大梁朝女子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不会轻易剪了卖人。是以女子真发,等闲不易购得。可眼下这发丝油光水滑,长而整齐,品相实为罕见。 那客人对闫掌柜道:“这女子头发乃是弓裔国进贡。现下我家主子要一顶圆髻。你们仔细做,做好了有赏!” 原来竟是番邦进贡——若是番邦进贡,这位贵客莫不是跟皇家有些牵连?闫光暗忖。 闫光赔了笑脸,道:“如此好物,客官肯教小店过手,乃是小店无上的荣幸。定是十倍百倍的细工,不敢辜负。届时送过府去,只不知府上住在何处?” 果然,这一打听不得了!这才得知,假髻原是韶安长公主为太后娘娘订的寿礼! 待闫光将头发交给云嫣,细细说明来由后,云嫣喜不自胜。 万没想到,自家绣坊做出来的假髻,轻巧方便,形色自然,消息不迳而走,早已在京城的贵妇圈里流行开来。 …… 约定做成假髻的时间是五日后。 那日晚些时候,长公主府上竟派专门人来传话,请永晟绣坊五日后差人进宫献寿礼——只因这假髻上的铜卡子,宫里没人见过,怕宫女儿们伤着皇太后的发根。 绣坊人人喜不自胜,闫光却犯了思量——该由谁去送假髻献寿礼? 闫光看着云嫣。 云嫣本就是不愿出风头之人,抿了抿唇,对闫光道:“假髻虽是青瓷做出来,可进宫献寿礼之事,青瓷并不适宜。青瓷乃是个孤女,不吉利。” 一边的见鹿听了,眼中闪亮,轻声道:“闫掌柜,就让我去吧?” 闫光绷着脸,看也不看她一眼:“不行,你还太小,行事不够谨慎!” 旁边双喜就美滋滋地道:“既然青瓷不去,那就由我去吧!我知道能铜扣子怎么弄,我名儿也喜气!” 闫光正思量,就听一旁的宝生喜道:“哎呀我说,还是投生为女子的好!进过一回皇宫,这辈子也值了……” 见鹿听了,两眼湿漉漉的,模样特别可怜。 人人都争着进宫献寿礼,云嫣却心知肚明,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对永晟这样一家草根绣坊,进宫献寿礼本是难得的一份殊荣。□□”与“险”并存——宫里没人使过这带铜扣的假髻,怕伤着皇太后的发根——长公主府上怕耽不是,宫人们也怕耽不是,所以让绣坊派人进宫戴假髻。做得好,是长公主脸面上有光,做得不好、惹了不是,被问罪的可就是绣坊。 闫光显然也参透这一层。派去献礼之人,需得机灵且稳妥,确保万无一失。思来想去,闫光对进宫的人选拿不准,第二天便差人带信给大同府,请老板娘肖月娥拿主意。 肖月娥得知这消息,哪里还按耐得住?撂下信纸,抱上元宝儿,便奔京城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