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半,山间下了场大雨,荡清了四下山野,到今晨便再闻不见半点血污秽土腥气。 天色尚且朦胧,山岚晦暗不清。 泽月山顶一棵大海/棠树上,靠着树枝正闲坐着一道人影。 昆玦一身漆黑缎面锦似流水倾泻一般从树上垂下,熠熠金线蹙金绣以流云飞鹤、岩岩青松,腰间坠着块白玉鸾凤镜佩,镜佩如月,玲珑温润。 正照在树下清潭上映出一袭倒影。 春时还寒,海/棠尤自冒着新芽,离开花尚有一段时日。 此般大海/棠树也不知生了多少年,树干委实粗壮,足有几人合抱之围,华盖若冠,枝桠横生,想来开花的时候必定是繁花似锦的一片。 昆玦手里携了枝嫩芽,暗红眼眸眺向远处。 未多时,晨曦将起,东方既白。 山头下云海茫茫,无有边界,山川巍峨中,白鹭隐现。 薄雾蒸蔚,恍若仙境。 而他居于此间最高处,闲坐亦如天上人。 昆玦眉峰微起,正如他从前所见,泽月山的风光,倒是一如既往。 只是朝露晨风,天地生机,仿佛都不在他眼中。 眼看不多时,凉风微动,云海那头灼出金边,耀眼可见,气势恢弘地于天际晕开一道略带霓虹的光晕。 若是如鸢在此,便可看到这便是她上山而来要看的佛光。 所谓佛光,便是日出之时,峰峦之巅有云海茫茫,万丈光倾与云海衔接之处,随着金乌显现,额外有的一道光晕,如菩萨金轮散出的宝光。 只是,现下她想是没有机会了。 再等上一时半刻,等磅礴清辉从云海那头耀出,天光彻底大亮,想才是此间最好的景色。 昆玦却并不贪恋,一个翻身下了树后,望了一眼远方山野茫茫,便消失在林间。 ...... 山洞里,天窗般的洞顶有阳光倾泻,边缘处还有昨夜未尽的雨水缓缓滴落。 水滴拍打着青石,和风掠过洞外草地窸窸窣窣,隐约中时有几声鸟鸣。 青石前,如鸢犹横躺在地上,明媚耀眼的红光透过她的眼皮,实在晃眼,便见纤长的眼睫微微跳动,惺忪睁开。 洞顶的缺口正对着她,一点雨水洒落在她眼下,肤色皙白,透着几许柔和的轻盈。 看来昨夜外面还下过雨,地上也有些潮,不过今日倒是个好天气,光影斑驳,春光拂面。 这样的光景可真是好看,就如从前在边关时一样。 如鸢明白,自己现在已经成了鬼。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手脚,果然,肩也不疼腰也不酸,一身伤处消匿无踪,倒是浑身轻快。 不觉间微微一笑,这样也好,到底自己是行到了泽月,死在这里也了无遗憾。 边关一别,早就不把长命百岁挂在心间。 敛去鼻尖一点酸楚,如鸢没想到的是,原来人死后真的会变成鬼,就是不知自己的尸体有没有被那个眉目冷峻一脸深沉的黑衣人埋掉,不知临终前让他千万别将自己拖去喂狼的遗言他听进去了没...... 想到那人,如鸢忽记起昨夜自己闭眼前好像瞧见一双很不寻常的眼。 那双眼眸阴冷幽红,见之如见深渊。 那好像,不是常人该有的眼睛。 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那眼睛虽不寻常,不过放到那样一张脸上倒也并不突兀,反而让人莫名觉得合适得紧。 只是现下洞内空空,不知那人去哪儿了,不过等他回来,大白天的,他应该也看不见她了。 这么一想,如鸢忽地惆怅,自己死得太快,都不能让黑衣人下山去好歹同云来客栈的老板娘李云香知会一声。 这世间念着她的人没两个了,李云香便是其中之一。 奈何不得,她轻声一叹后拢回思绪,见青石上的凹槽内正好盛着潭澄清的雨水,便一如活着时那般晨起先洗把脸。 眼下虽感觉不到疼了,不过她脸上斑斑血痕犹在。 如鸢照着澄澈的雨水,才知自己的形容原是这般狰狞可怖。 怪不得昨晚那黑衣人不肯出手搭救,只怕是吓到他了。 她心中叹息,也懒得再去责怪什么,捧起清凉的雨水浇在脸上,等洗完过后又再照了照水面,却蓦地怔住。 原本澄澈的雨水经她洗去满面血污后浑浊了不少,但映着天光的水面却犹清晰地照见她已经清洗干净的面庞。 那是一张完好无损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