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在种植方面还是值得信赖的,田间地头满是收获的喜悦,崔祁难得露出笑容。
他最近实在笑不出来,大家也明白他的悲伤,便很少提起唐国相关的事情。
可是不提也已经发生了,崔祁只能自己想。
带着崔祁绕了一圈,衣着单薄的农家弟子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兴奋,多么美好的种子啊。
王先生这个身份总是笑着的,崔祁僵硬的笑并没有引来他们的怀疑,毕竟在种子面前,他们很难注意到崔祁的不自然。
他们的淳朴也感染到了崔祁,能进百家学派的弟子至少都是识字的,无论做什么都比种地要清闲,可他们在田间地头扎根,那种快乐是无法形容的。
他也脱下绸缎的鞋子,光着脚和庆祝丰收的弟子一起踩在泥土上,丝毫不顾及身上的丝绸衣裳。
晚上农家做了猪油炒胡萝卜和鸡子炒洋葱,还有一锅炖肉,负责端菜的那个弟子说道:“说起来炒菜的手艺还是从唐国传出来的呢,可惜赵相邦了。”
百家中偏技术的学派都很喜欢赵婴,墨家农家堪舆家都在唐国发展的不错,只是人除了有学派之分,还有家国之别,他们不想为唐国做事。
崔祁突然一愣,原来你不止可入青史,也能在百家继续活着,他释然了。
人皆有死,不入轮回者更是无数,没必要纠结于此,该放下了。
于是崔祁融入了秋收的祭礼之中,听他们粗粝的歌声和歪歪扭扭的舞蹈,双手打着节拍,也唱起了七月。
其实崔祁为每一个死去的故人都弹过很多次的招魂,他的古琴是清鸣山最好的桐木制成,其声清越,可他从来没招回过故人。
在道玄人死复生虽不是常事,但也是能做到的,崔祁本人就是死过一次的。
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那样的好运,能够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而是魂归东岳,再转世,也不是之前的那个人了。
因为天色渐晚,崔祁和他们一起躺在麦草垛上,身旁的年轻人唱了首虞国的民歌,崔祁也哼着小调,少年很好奇:“王先生,这只曲子是卫国的民歌吗?曲调和虞国很不同呢。”
王先生是卫国的客商,唱卫国的曲子也是应该,可崔祁并不是卫国人,他不想骗孩子,便解释道:“这只是我随意唱的,应该是来自北方的歌谣。我不记得了。”
年轻人也没有过多纠缠,他太累了,很快便打起了呼噜。
周围的呼吸声和风声都让崔祁安心,他一直以来都是孤独的,所以他四处奔走,以寄望摆脱如附骨之疽的孤独。可是他自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世界之大,无人与他相似。
洛京的蒹葭雪并没有引起恐慌,对于唐国百姓来说,不要传闲话是保命第一要诀,更何况这雪吃起来是甜的,他们又不傻,这么好的事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剑珣本想尝尝,可她现在身负整个唐国,地上捡的东西是绝对不能入口的。
她嗤笑道:“以前宫女掉下的馍馍渣子我都要捡起来,现在倒是不能了。”
她并不怀念自己的少女时光,不被重视的公主也得不到什么好的,而且,她没有母亲。
瑰在她身旁研墨,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不敢去看矮几上的公文,也不回答大王的话。
“瑰,你也该定亲了吧。”
剑珣对妹妹的拘谨不满,可妹妹若是和之前一样肆意妄为,她还是会不满。
所以瑰没办法,她的身份太尴尬,无论怎样做都是错的。
于是她跪了下来:“臣愿服侍大王。”
因为母亲,她对嫁人是恐惧的,她是爱恨都很强烈的人,因而她不敢想象自己要如何面对惨淡的婚姻。
像母亲那样日渐枯萎还是和其他女子一样忍气吞声?她不知道,但剑珣是不能留她的。
她的母亲已经死了,她不能再用假死这一招,不然唐王剑珣只怕会被千夫所指,连个幼女都不能容。
所以她是一定要过上正常公主的生活的。
剑珣没有看跪下的妹妹,她怕自己会心软,只好硬着心肠说道:“瑰,你也该知道的,我不缺服侍的人,所以你安心定亲吧。”
瑰不甘心:“大王,是臣哪里做的不好吗?求大王不要赶臣走。”
她年纪小,圆圆的眼睛像是小兽,惹人爱怜。可惜现在的剑珣是唐王,她更在意唐国王族的名声。
区区一个妹妹,还不能打乱她和赵婴定下的计划,瑰是一定要出嫁的,只有嫁谁才是其中可以转圜的。
“放心吧,你看师母,也得了自由。”剑珣找不出婚姻的好处,便只好拿盐举例子。
他们的夫妻关系和世俗所定义的不同,爱是爱的,但平时几乎都不怎么说话,也是幸亏赵婴俊美,盐又爱俏,他们才能过那么久相见无言的日子还那样情深义重。
要说成亲能给女子带来什么好处,剑珣是答不出来的,可要说婚姻带来的害处,她能说出不少来。
她的母亲郁郁而终也是因为唐王的漠视,缺医少药,久病不愈,这才遗憾过世。
其实她和云姬曾有一面之缘,那个女子的美貌的确称得上唐王宫魁首,鹿眼雪肤,墨发如云,她当时躲在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