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内城区,东城。
一户刻有“士族之冠”牌匾的宅邸内,大门紧闭着。
其上,左右两侧。高高悬挂着的大红灯笼,随着晚风的大肆吹拂,而左右摇摆着。
伴随着天空中,黑压压的一大片,淅淅沥沥的小雨,终究是,从天而降了下来。
宅邸中的一处书房内,“灯火通明”的烛光,却是丝毫不受外界干扰的,剧烈燃烧着。
木制的月牙门两边,各挂着的对称木额上,左右各写着——“一门孝友,三礼义宗。”与“五原贤守,四皓齐名。”这几个字。
透过月牙门往里走,便会看到一个,巨大的屏风。
屏风上画着的,不是山水鱼鸟那种……常规的写意画儿,而是一幅别具新意的……家族图腾。
屏风前方,被安置了一张,长约两米有余,宽一臂长的书案。约有半人多高的卷缸内,则是码放着一幅幅的卷轴和挂画。
书案上,被占据了半壁江山的——除了有那最基本的文房四宝外,便只剩下……堆起一摞多高的书籍了。
书案前,头戴儒巾,且身着锦袍的崔绚,正悠哉悠哉的,翻阅着一本诗集。
在他看到尽兴处,还会不自觉的,将其给朗声诵读出来。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此景,到底还是,差点儿那意思啊!”
皱着眉头抬眸看了下,那眼前的龟纹窗后,他又很是好笑的,摇了摇头。
果然,只有身临其境了,才能写出好诗来啊……
静静的盯着那页……被他翻开的书籍,其上的内容,到底还是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这,是一首杜甫的诗。
而其中最能吸引他的,却是“官应老病休”这句。他,也确实是到了——该休官的,年龄了吧……
出自姜姓的,他们博陵崔氏,到底也该,换下一代了吧。
拿手指轻点着书案良久后,崔绚再一次的,将目光移向了,身旁那摞书的最上边。
静静躺在那里的,是一封书简。而这封书简,是在两日前,就被送到了的。
又一次的将那封信件拿起来后,他的唇角,却是不可抑制的……上扬了起来。
只因那上面写着的一句话,就让他整个老头儿,都控制不住的,愉悦了起来。
乐不可支的盯着那句——“右领军卫大将军,将于二日后,巳时三刻归。”的楷书体,他顺手,便又将面前的空茶盏,给斟满了。
“大山崔,百卉植。崔者,大山也。阿惟,你可终究是……肯回来了啊……”
伸手捋了捋胡须后,崔绚喃喃自语着,又喜不自禁了起来。
正当他怡然自得的,乐在其中之际,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便传入了他的耳中。
紧接着,一道清脆甜美的女子声音,就响了起来。
“老爷,小籍令庖厨熬了一碗四君子粥,不若您就先趁热喝了?”
略微皱了下眉头后,崔绚便朝着门外应了一声。
很快,一个头梳“盘福龙”发髻,身着交领对襟长衫的中年女子,便抬步走进了书房。
“姑且先放在这里吧。”
看着将荷叶状的孔明碗,放在桌上后,便立在那里……不打算走了的女子,崔绚忽然间,便有些头疼了起来。
“你可是……还有话要说?!”
“小籍听闻……今儿个打了胜仗的杨将军——回城了。”
“你说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关心这个要作甚呐?!”
立刻就知晓了对方来意的崔绚,佯装作不知情的……想要像往常一般,就把沐氏给,打发走了。
“少愆,可是也要回来了?!也不知晓夫人那边……”
沐氏着重将“夫人”这两个字,咬的很重,之后,她就眼巴巴的,盯着崔绚不再言语了。
只是她那副生怕错过对方……任何一个细微表情的小心翼翼,在崔绚眼中看来,就颇有些……跳梁小丑的意味了。
“你这一次,又逾越了!此事,我自会有安排!不该你打听的,还是不知晓为好。”
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沐氏后,崔绚便自顾的,拿起了汤勺来。
顺势喝起了粥来的他,便再也没有……搭理过沐氏一回。
眼瞅着识趣退下去的——他的妾室,安安静静的,将他书房中的门给……关上以后,崔绚丢下了手中的汤勺,便,情绪暴躁了起来。
看样子,那个到处惹事的“混”小子……也该回家了!
站起身并整了整衣冠后,崔绚推开门,便朝着正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