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顺赌坊内,各赌桌周边都围满了人,那些人有老有少形形色色,全都表情一致,瞪大眼扯着嗓使尽全力嚷着大大大小小小,那激昂之态活脱像一只只被扔进斗鸡场的斗鸡。
石厚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进赌坊来,一进门就被这喧天闹声震得两耳嗡鸣。
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一大屋子人,他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随即壮起胆子来一桌桌寻摸过去,眼睛时而瞄向赌桌,时而瞄向围着赌桌的人。
如此转悠了大半个赌坊,正欲往余下的两三桌转时,忽地就被一个魁梧身影堵住了去路,“小兄弟瞧着很是面生,莫不是第一次来?”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石厚朴心头一跳,壮着胆抬头去看,便看见一个皮肤黝黑,比他高了足足一头的彪形大汉站在面前俯视着他,那蓄满络腮胡的脸上满是不善。
石厚朴小心脏又是一颤,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沫,随之努力挤出个无害笑容,僵硬点了下头,“没错,小的是第一次来。”
大汉上下瞅了他两眼,似笑非笑地道:“我看你都在里头转悠半天了,怎的不玩两把?莫非不是来玩,而是来寻摸着干点儿什么别的?”
说话间,他还似是有意无意地鼓了鼓自己那粗壮的胳膊。
石厚朴看着,只觉那胳膊状壮似自己大腿,又听对方似是看穿了自己进来的意图,一颗心当即突突跳个不停,心跳快得似是下一刻就要从喉咙蹦出来了。
不行,不能慌,才进来就被人赶出去,他怎对得起主子的提拔?
他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随之强自镇定地嘿嘿笑道:“哪儿能有什么别的事,进来这里肯定是要玩的,只是小的手头银子不多,又从没玩过,这才谨慎起见想多看两下再下手。”
大汉眯眸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看向他手上还算鼓胀的钱袋子,忽地呵了一声,“小兄弟这银子可比好些人要多上不少呢。”
他走到石厚朴跟前,蒲扇般的大手扶住他肩,笑道:“小兄弟既然第一次来,老哥我合该尽尽这地主之谊不是?”
说着也不等石厚朴答话,直接就拉着他的胳膊,逼着他往附近的一张赌桌走去。
原本围着那赌桌的人见大汉过来,当即谄媚笑唤着虎爷,又十分自觉地让开了位置让他往里走。
被称作虎爷的大汉将石厚朴拉到桌前,对那桌的庄家道:“这小兄弟今日第一次来,你好好照顾一下人家,可要让人家玩好玩尽兴了。”
庄家立马会意,同样谄媚笑着连连点头道好。
虎爷满意,拿蒲扇大手拍了拍石厚朴的背,“小兄弟,好好玩儿啊。”
说着便转身离开了那张赌桌。
他人一走,方才让开了位置的赌徒立马一窝蜂地重新围了上来,将石厚朴严严实实地围在了里面,让他一时间动弹不得。
庄家望着神色不定意欲撤退的石厚朴,贼眉鼠眼里划过精光,脸上堆笑道:“小兄弟别怕,第一次玩的人手气都特别好,不信你试试。”
桌旁的赌徒早杀红了眼,只盼着庄家快快开盘,有的就嫌石厚朴磨叽碍事,连连开口催促。更有甚者瞧见他那手上钱袋,竟趁其不备一把将钱袋抢走,“你不玩就把银子借给兄弟我,等兄弟我翻盘了还你双倍。”
石厚朴大惊,忙伸手去夺,那赌徒却不肯撒手。正你来我往间,忽地一根木棍狠狠敲在了那赌徒手上。那赌徒吃疼,当即哎呦惨叫松开了手,被他捉住的钱袋就这样啪嗒一声掉到了桌上。
庄家收回棍子,眉眼划过的精光已经变成了凶光,“懂不懂点儿规矩,没瞧见方才虎爷让好好照顾这小兄弟吗?这抢银子都抢到这儿来了?来来来,快来个人把这不长眼的给叉出去!”
石厚朴被这动静吓到,随即又想起自己的钱袋子,遂连忙把掉落的钱袋一把捡了回来,紧紧攥在手里。紧接着他便瞧见两个打手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当真将方才抢他钱袋子的人二话不说直接叉走扔出了赌坊。
“来吧小兄弟,这银子我都帮你要回来了,不玩两把不是可惜了?”
庄家朝石厚朴亲切笑笑,石厚朴只觉自己已经被架在了火上烤,一时间骑虎难下。
他知道自己今晚铁定是不赌不行了,再反抗也是徒劳,只得硬着头皮胡乱下了一注。
约莫一个时辰后,石厚朴晕晕乎乎地出了通顺赌坊的门,原先捧着的二十两银子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堆碎银子和若干银票,加在一起一共二百多两。
脱离了里头乌烟瘴气的环境,石厚朴的脑子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低头望了下用自己脱下来的短褐包着的银子,只觉脚底踩着的地都是软的。
原来那个虎爷说照顾他是这么个照顾法,若他方才不是坚持抽身离开,怕不是还要被照顾着继续多挣个好几百两?
怪不得他们以前邻居家的大儿子本来那么老实的一个人,被朋友带去赌坊一回后就上了瘾,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竟把父母的房子自己的妻子通通都给输了进去。
一阵凉风吹过,石厚朴只觉脊背爬满了寒意,十分庆幸自己此时仍有理智尚存。
只是今晚的银子是赚了不少,消息却是半个都没能打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