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呆呆地看着江瑶镜。
她还没从她忽然就大改的神色中回神。
江瑶镜是第一次对她面无表情,她亦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儿媳,只是冷着脸,并未大声呵斥也没有嚣张跋扈,就这么冷冷看人,竟似看进了人心一般。
“这个问题对母亲而言,很难回答吗?”
她久不出声,江瑶镜再度询问。
赵氏终于回神,也想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当然不可能。
虽然说的是姓江,上的是江家的族谱,但血缘关系是断不了的,生父永远都避不开,说是程家白得一个爵位也是事实。
若是江侯爷和江氏宗族关系密切,族内那么多男丁,随便过继一个就能正常袭爵,哪里还轮得到外嫁孙女的子嗣?
赵氏现在完全醒悟了。
刚才的自己,确实挑了一个特别愚蠢的话题。
还妄想以这件事去拿捏江氏。
这比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还叫人难以形容,毕竟这碗还没端上呢就开始骂了。
赵氏的表情一时有些诡异,又是懊悔又是心虚的,情绪起伏十分明显,江瑶镜并没有见好就收,视线一转,看向了室内檀香袅袅的香炉。
她的声音似乎也随着檀香的氤氲而缥缈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祖父和宗族的那些事儿,京城的人几乎人尽皆知,就连皇上都已经见怪不怪。”
“甚至当初还在打天下时,这脸就已经撕破了。”
“程星回知道,公公知道,您更知道。”
江瑶镜视线一转,再度看回了赵氏,歪着头,问得很轻,“既然婚前就知晓,以前也只当看不见,怎么现在开始评判、教导了呢?”
“为什么呢?”
还能是为什么?
自问是婆母,自认是长辈,有底气教导儿媳妇了呗。
赵氏的脸色一瞬间的涨红,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在自己看来,其实温和得有点过头的儿媳妇,轻描淡写两句话就能问得自己面红耳赤。
她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却也始终闭嘴,甚至垂眸回避江瑶镜的视线。
江瑶镜可以容忍赵氏对自己的轻慢,因为那是婆母,是长辈,可祖父不行,谁都不能说他,而且,自己也从不认为祖父此行是错的。
“这事也算在京城闹开了,大约人人都如母亲你一般,谈论祖父,说他言行狂悖,说他人老不尊,说他不知孝道,人人都辱他,笑他,仿佛抓住这一个错处,从前为大齐所做的一切竟都被忘了。”
“可有谁,去追根究底,祖父为何会如此行事?”
赵氏的面色随着江瑶镜的话语一变再变,虽始终回避视线,耳朵却竖得老高,江瑶镜停住,“母亲,您看着我。”
又过了好几息,赵氏心虚的视线终于对了过来,“祖父的旧事,身为晚辈,我不会拿出来供人评说,只能告诉您一句话……”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江瑶镜忽而一笑,“不过昨儿那桩事的原因,我倒是能告诉您,您想听吗?”
这个情境下,这个笑,怎么看都不合时宜,偏赵氏着实被勾起了好奇心,明知前方可能有坑,“……什,什么原因?”
“也没什么。”江瑶镜站起身来,“就是宗族那边豢养了好些个年轻姑娘,没有指给族里的爷们,精心养了好几个月,不止教她们红袖添香,还教她们如何取悦男人。”
意味深长地看着还在不明所以的赵氏。
“您觉得,这些个姑娘,最后会花落谁家?”
“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江瑶镜站起身来福了一礼,“母亲既然没有别的吩咐,儿媳就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看赵氏的反应,直接转身离开。
自从两位主子开始争锋相对,团圆和花浓就跟鹌鹑似地缩在角落,现在见人要离开,连忙小跑着跟了过去,两人都紧紧抿唇,不同的是,花浓是心惊胆颤,团圆则是满目兴奋。
姑娘最厉害,姑娘最棒了!
好容易出了正院的范围,一直强行按捺兴奋的团圆终于忍不住了,“姑娘姑娘,这人参还送么?这家还贴补么?”
“送。”江瑶镜目视前方,“人命关天的事,三十年的整参也不贵重,送过去吧。”
小舅妈没得罪过自己,现在还是程家妇,也不会见死不救。
“先前的安排不变,但就紧着账上的银子来吧,没有就等。”
江瑶镜虽然经营有方,但抵不住赵氏时不时从公中取钱,确实常有短缺。
往常这种情况,江瑶镜都是自己先贴上,等铺子庄子上的钱来了后再自行扣除,左手倒右手的事,但现在不愿意了。
没钱就等着。
这些话并没有避开花浓。
但花浓诡异的还安心了几分。
现在她心直跳,自己是太太指过来的,夫人不敢对太太做什么,难免不会拿自己撒气。
现在听到这些‘密谋’,反而安了心,证明夫人拿自己当房内人,肯定不会迁怒,一定要更用心伺候夫人才是!
江瑶镜自然不知花浓心中的弯弯绕绕。
正是春末好时节,一路繁花绿柳相送,鸟叫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