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北地仲夏,苍山叠翠、绿柳成荫,湛蓝天宇,偶有苍鹰掠过,自有一番不同于淮北的风景。
陈初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拉上高存福在中京路巡视了一圈。
好对当地人口、耕地等资源做到心中有数。
初五日,陈初回返海北、永乐前线。
提前一日知晓陈初回来的吴奎,今日特地去山里猎了两只偃马回来,只待让初哥儿尝尝这辽西特产。
申时末,陈初进了黑旗军驻在城外的南大营。
彭二、周良、吴奎等老兄弟已等在了营门。
刚刚分开两个多月,几人却像是见了在外游历后归家的幼弟,献宝一般带着陈初去看了那肥硕偃马。
这偃马非马,却生的更像小鹿。
旁边一只同伴已被开膛破肚,另一只却还在傻乎乎的啃噬地上的青草。
“擦,这不是傻狍子么!”
“傻狍子?哈哈,初哥儿说的形象!这玩意儿确实傻的很,我带人上山打猎时,遇见这傻狍子,当地军汉只消喊一声‘站住!’,这傻玩意儿就会乖乖站在原地,任人屠戮”
可不是么,这玩意儿后世要不能成为保护动物?
在永乐驻扎了几个月,吴奎将左近已摸熟悉,不由感叹道:“以前只道家乡好,来了此地方知甚叫真正的肥沃之地。”
对此,周良深表认同,“可不是么!听这当地军汉讲,山林中不但獐兔狐鹿猎不完,随便一条不深的河流中,那大鱼便能长到两三尺长!”
“对对对!林子里还产辽参、松子、榛蘑、木耳,鹿茸狐皮他们还说,过了大凌河再往北,尽是黑土,攥一把能攥出油来,随便插根木棍都能长起来!”
栖凤岭逃户跟着初哥儿起事前,都可算作农人,打骨子里对肥沃土地充满向往。
听几人聊的起劲,长子嗡声道:“若关外果真有个几十万亩这般沃土,能养活多少人啊,往后天下就不会因为口粮打仗了.”
陈初闻言,不由鄙夷了长子的想象力,只道:“几十万亩?东北平原至少能垦出三四亿亩的良田!”
众人顿时咋舌。
虽大伙都经历过夜校扫盲,但‘亿’这个级别的数量词,依旧不能完全体会,反正很多就是了。
一直没吭声的彭二哥却瞥了天真的长子一眼,道:“若照长子说法,金人本就占据如此沃土,为何还屡屡南下劫掠中原?”
这个问题,长子确实想不通了金人都有那么好的田地了,好好种地、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么?非要南下抢我们的东西作甚!
长子下意识看向了初哥儿,在他心里,初哥儿是无所不知。
但这个问题,挺复杂,可以渔猎民族和农耕民族的性格特点的客观因素,讲到金国起势时周国一系列骚操作断送半壁江山的主观因素。
想要讲清楚,太费嘴,陈初干脆简略道:“种地多辛苦啊,哪有抢来的畅快。”
说罢,陈初转头看向了周良,“良哥儿,这两个多月我不在,前线可有变化?”
“我们去帐内说吧。”
这边,狍子肉已放上了烤架,众人却先转去了周良的中军大帐。
大帐内有大比例地形沙盘,周良以细支柳木棍将各处驻军、城寨一一指给陈初看,并道:“海北、永乐一线三十里,近两月来,我军在纵深三里的正面,以品字型修筑军寨十一座,连成一线。金军若想等到冬季大凌河结冰后,强攻我军防线,几万人未必够填!”
有天雷炮在,周良相当自信。
陈初望着沙盘上互为犄角、犬牙交错的军寨城邑,点了点头,“近来完颜亮一方有何异动?”
“没甚大动作,隔三差五敌我两方都会派些小股部队,趁夜渡河后抓舌头,有过几次交手,伤亡都不大。”
陈初闻言笑了笑,“他还真打算和咱们耗下去啊?他们撑得住么?”
一旁的长子听了,却疑惑道:“初哥儿,你方才不是说,关外有沃土数亿亩么?只要有地,便能种粮,他们怎会撑不住?”
“有地不假,但关外人口拢共不过百万,且眼下驻在大凌河东的军士、民夫便有十余万,这些人既是作战主力,同样也是耕作主力”
陈初说到此处,周良马上接话道:“如此一来,便是关外良田再多,但无人耕作也是白搭!若咱们能将他们拖在此地一两年,完颜亮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一旦关外缺粮,极易出现内乱!”
“呵呵,不错。”
此时在前线的青壮已超过关外人口总数的一成,如此多的青壮脱产,非常可怕。
试想一下,后世华夏人口虽众,但忽然抽走1.4多亿男性青壮,整个社会瞬间得瘫痪喽。
那完颜亮短期能耗,长期必出问题。
眼下的对峙,便是阳谋!
完颜亮畏于天雷炮,不敢强攻,又因联军压境,也不能撤军。
那咱就耗着,齐国加金国南京、中京两路已三千多万口,还能耗不过你区区百万?
众人领会了陈初的战略意图,心思各异。
吴奎觉着,未来一两年可能都要这么干耗呢,没了大仗打,便少了建功立业机会,小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