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禄对副将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枚力敌千钧的棋子,手握之,无往不利。
可副将待燕禄以诚以真,从未视其为工具、筹码,当他置身危险,还不惜打乱全盘计划,只为能让其安然脱身。
即使被燕禄误解,副将也不想他卷入这泥潭。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他们几人能在副将眼皮子底下跳脱那么久。
原来不是他们高明,也不是因为侥幸,其实他们所行都被副将看在眼里,之所以没有戳破,一方面是他们不算严重的破坏恰巧助推了副将的计划,另一方面很大程度上则是因为顾忌燕禄。
他未必担心燕禄会真的和他对立,只是怕看到燕禄真的对他失望,而他也没有机会和燕禄解释清楚。
副将放任他们几个谍作有恃无恐,也全是为了替燕禄留存一份希冀。
因为站在燕禄的角度,只要副将顾忌知晓内情的谍作,就不会轻举妄动。
副将装作忌惮他们,束手束脚,都是在顾忌燕禄,让燕禄满意,亏他们之前还以为制衡住了他。
自以为堪透人心,实则贻笑大方的又岂止是主帅,身为对立阵营的他们看得似乎也并不怎么通透。
“副将并非没有机会和燕参领道明这一切,在发现主帅欲对燕参领不利的时候,在精心谋划以前,即便是在燕参领奉令去半山上召回副将时,也有的是大把时机。”
说到这里,卢云琛话锋一转,看不出喜怒地说:“但,副将什么也没说。容我大胆猜上一猜,虽然眼下你有心与我们合作,我们说了要你和燕参领解开误会是必要之举,你也如实告诉了我们缘由,但你私心里并不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甚至也不希望燕参领坚定站在你这边,和涂坤克对立,掺和进这场争斗里来。”
“或者,我说得更直接简单一点,副将你只想让燕参领伴你同甘,并不想让他和你共苦。”
秦瑄脸上不见丝毫波澜,良久没有说话。
卢云琛意识到他们不过是表面上的暂时合作的关系,等他日回到各自阵营,仍旧是需要大动干戈的死敌,如此自作聪明,妄自揣度他人的想法是有些不知轻重,不辨立场了。
他会这么说只是想到许多,不吐不快,原本也没有想拨弄人心,引副将跟他们交心的意思。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这不是我们该过问的事。我也知道,副将多半会依我们所言,让我们前去和燕参领说和。既然这样,副将心底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于大局无碍,着实也轮不到我们猜测。”
沈亭修却微蹙了眉,面带思量地盯了一眼卢云琛,正遇上他略带心虚的目光。
卢云琛说他失言,不该揣测秦瑄的真实想法,但沈亭修不这么看。
燕禄忠诚重义,在秦瑄落魄时才和他结识,却从未因为其出身轻待过他,因为副将不喜王室种种,便也同样忌讳提到阿史那一族。
燕禄随秦瑄了解中原,习汉典籍,学汉话,二人志趣投合,又都有过遭受冷遇的经历,分外相惜。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燕禄是秦瑄的软肋,主帅正是因为没料到这点才会触了秦瑄的逆鳞,满盘皆输。
卢云琛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这种时候明明应善加利用,说不定就能深入敌军心脏,这比任何偷袭都要切实有用得多。
他们冒险来到敌营,为的也不是知道一些陈年过往或是谁的秘辛,也不是为了平息敌营内部的动乱,充当谁和谁之间的和事佬,所图不过是掌握更多情报,赢得有利战机,在最大程度减免伤亡的情况下胜了和突厥人之战。
他是有想过,如果不是阵营不同,他们和秦瑄或许会是朋友,也说过要和秦瑄联合的话,但那不过是权宜之计。
事实上,只要秦瑄一日身在敌营,他们便永无变成朋友的可能。
所以,卢云琛不该心软,放弃和秦瑄交心,加以笼络的。
看卢云琛刚才心虚的神色,就知道他自己也清楚是错过了一个怎样的本该水到渠成的机会,但令沈亭修气恼的是,卢云琛的心虚里满是做错了事的底气不足,全无歉疚,更无自责。
如何当好一个谍作,如何利用一切可以把握的资源,还有那些兵法战策,谋略要义,卢云琛看得比谁都多,怎会因为一点怜悯就模糊掉立场呢?
还是应该说秦瑄此人,城府太深,故意暴露弱点,显示劣势,仅是为了攻心?
如果说他佯装被动,纯粹是为了换取同情,以小搏大,未免太过可怕。
秦瑄像是没听到卢云琛的话,道:“燕禄他,过得太苦了,现在好一点了,但还是危机四伏。以前的话,只会更苦。此计凶险,在尚无成算以前,我真的,不想牵累他。”
沈亭修略微诧异,他本以为用燕禄作为契机,走近秦瑄的机会已经就这么平白流失了,却不曾想卢云琛收了笼络之意,秦瑄竟主动送上门来。
卢云琛的诧异不亚于沈亭修:“副将……副将就没想过,此计若败,你身死,燕参领在军营里更无人可护,同样活不长,而且说不定你不在了,燕参领立刻会成为下一个众矢之的?即便此计成了,路远修漫,燕参领就从此远离风波眼了吗?”
将领们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