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懒得管这群人。
她生得斯文,虽是乾元,却有一双妩媚至极的狐狸眼,一摆出这幅姿态,竟有些弱柳扶风的姿态,要是旁人,早该上前嘘寒问暖。
可盛拾月却说:“那么多人,也怪不得马儿口吐白沫。”
一大群人在这,各有各的抱怨,她倒好,先心疼上畜生了。
萧景气得很,双手抱在胸前,就道:“反正已经带到你府上了,我是不可能再拉回去的,你看着办吧。”
她挤出最后一点良心,添了句:“这群人难搞得很,问什么也不说,一个比一个倔。”
盛拾月重复了声:“倔?”
对面那群人听到这话,好像为了应和萧景的话一般,个个抿紧嘴,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顽强模样。
盛拾月正嫌事多呢,这下刚好省了麻烦,手一挥就道:“那就拉下去,先关几天再说。”
她不是什么热心肠的傻子,不过是念着那几个千门师傅的情,见到他们同门就随手照顾一下,但若是这群人不识趣,她也懒得应付。
不管他们是不是被许正明威胁,都是帮着许正明坑骗的人,一向记仇的盛拾月才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听到这话,对面人也是一愣,估计是误以为盛拾月有求于她们,还想摆谱,却没想到刚刚露个面就要被关着,于是慌慌张张想要说话,却直接被仆从捂嘴拖下去。
而盛拾月已低下头,眼神专注地看着那副被打开的假画。
作为主要坑骗目标的孟清心,先是幸灾乐祸地笑了声,然后才偏头看盛拾月,好奇道:“这不就是幅假画吗
?你怎么会对它感兴趣?”
萧景也看过来,同样疑惑。
盛拾月却不理她们,皱着眉头,继续打量。
自前回匆匆一眼扫过后,她心里就一直觉得不对劲,如今摊平在桌、细细打量后,便更觉得违和。
古今辨认真假画作,皆依赖几点。
一是看作者风格、笔法墨痕,所创造的背景、年纪,还有是否收在著录之中,这类繁琐,资料众多,还得用心背下,故而最难掌握。
可造假反倒最简单,只要让人照着原作临摹多遍,总能学得几分神韵。
二是纸绢、装潢,每个朝代的纸绢、装潢都各有特点。
比如大梁的造纸技术经改良,比前朝更柔软白净,而前朝又偏好一种名叫藏经纸的画纸,流传下的画作大都采用这种画纸。
而装潢就更好说了,正所谓三分画,七分裱,为使往后收藏与观赏,画者画出极满意的画作时,都会花费大价钱、寻大师精心装裱,若是假画,用个破木做轴都嫌贵,怎么舍得在其他地方花费太多?
三就是印章,里头门道就更多了。
文人喜用章,首先是将它当做信物,起印证作用,其次是让书、印合璧,用以添色,调整布局,最后是为了防伪。
故而古今画者的印章众多,姓名章、引首章、拦腰章等,刻字也更有不同,前朝有一个画者,据说有百枚章,可把苦背他印章的后人给害苦了。
可印章也不是不能复刻,甚至比以上方法伪造简单,所以就有前人想出一个方法,故意将印章摔一下,摔出难以复制的独特裂痕,这样就将仿照的难度大大提高了,毕竟很难有人能摔成同样的痕迹。
可桌上的假画却怪得很,最简单的地方,偏偏拙劣得不行,强健有力的笔锋化成阴柔,全无范子成的浑厚端庄,气势伟岸。
而最困难的印章却仿得真切,就连盛拾月这个看过真迹的人,都难以寻出几处马脚,更别说名贵黄梨木做的画轴了。
恐怕让专门伪造假画的师傅看,他都能摸着脑袋,喊一声倒反天罡。
怪,怪得很。
盛拾月盯着那画作,就好像仿造者在刻意告诉所有人,这是幅假画一般。
他在遮掩什么?想要做什么?
清风掀起湖面,水帘晃动一瞬,又重新回到远处。
她突然开口:“让人寻个专门裱画的工匠过来。”
“啊?”
旁边两人正皱着眉头琢磨呢,一听这话连忙道:“你看出这画的问题了?”
盛拾月微微点头,却未明说,只道:“先拆开看看。”
仆从快步出了府邸,不多时就有工匠上门,只见盛拾月在对方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人便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继而带着画、关上门,片刻就听见工具碰撞声响起。
盛拾月三人则在小院中凉亭等待,这一等就是一下午,天边红日都落下半边,汴京城被橙色的光晕渲染,万物都变得静谧,一点儿声响都
显得吵闹。
直到一声木轴转动的咿呀声响起,三人连忙抬头看去,那工匠双手端着两张染着墨迹的纸页,大步走过来。
他刚站定就道:“果然如殿下所料,果然有东西藏在里头。”
他将纸页平放在石桌上。
孟清心、萧景立马凑过去,异口同声喊道:“画中画?!”
三人看向工匠手中的画,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山水画,可两两对比之后,便能察觉到极大差别,前者呆板、生硬,后者灵动壮丽,恍惚间还以为身处山峦之中,俯视山河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