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之事,至此算是渐渐尘埃落定。
萧镃最惨,被罢去了官职,虽然说是待勘,但是显而易见的,不可能再继续任翰林学士了。
至于其他的一干读卷官,降级一阶,罚俸半年,惩罚也不可谓不重,更紧要的是,这么一闹,满朝皆知这些人在殿试当中出了差错,这可是比本身的惩罚要更严重的事!
待得一众读卷官都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文华殿之后,朱祁钰方将目光放在了,从头到尾当了大半天泥塑木雕的左都御史陈镒身上,问道。
“总宪以为,朕对这些人的处置,是否妥当?”
陈镒从刚刚开始,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此刻闻听天子垂问,他踌躇片刻,拱手道。
“陛下仁德恩宽,此乃百官之福也!”
“恩宽?”
朱祁钰摇了摇头,脸上浮起一抹苦笑,道。
“总宪可知,此非朕欲恩宽,实不得不恩宽尔!”
陈镒默然,这话不是他能接的。
不过,朱祁钰也没指望他接,轻轻叹了口气,朱祁钰道。
“朕知此事背后,是江渊在蓄意算计,萧镃虽犯过错,却非首错,他当担责,却不当担最重之责。”
“可朝廷之事,需讲公正,求证据,不能以臆测而断是非,故朕虽不愿,却亦不得不恩宽,此天子之难处也!”
这话听着像是在抱怨,但是,陈镒是何等样人,立刻便明白天子并不单单只是在抱怨而已。
于是,他拱手开口,道。
“陛下圣德,如此处置乃是顾全大局,此次读卷,众官员皆有疏失,诸人虽非七卿重臣,却也各个是朝廷的中坚力量,陛下若责之过甚,固然铁面无私,却必令朝堂动荡,此非陛下所愿也。”
“古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陛下能为大局而忍小性,实为天下圣君也!”
从头到尾看了个全,陈镒自然能够明白,天子的难处在哪。
这件事情,要论首要责任,必然是萧镃,虽然很明显江渊在背后做了小动作,但是,他做的合理合法,每一步都没有逾越,最多,只能说是合理的利用了规则的漏洞而已。
如果要处罚江渊的话,那么,必然要连带着其他的读卷官们一起严惩,但是如此一来,朝廷几乎一小半的重臣都要被处置,引起的动荡实在太大。
俗话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官员一抓一大把,看似有理,但是实际上,却不过是民间臆想而已。
能够做到三品以上的官员,资历,能力,人脉缺一不可,又因其职责之重,绝不是随随便便抓一个人上来,就能够胜任的了的。
何况,现如今的这一批人,本来就多是土木之役后提拔起来的,论经验和年纪资历,其实都稍显不足。
通过科举,文臣们的确是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注入,但是,这些新鲜血液,却总是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摸爬滚打,才能真正成长起来,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的。
真要是换了这批人,现下可真的没有人可以顶上了。
然而,听着陈镒这番恭维的话,朱祁钰不仅没有感到高兴,心中反而不由暗骂了一声老狐狸。
他才不信,陈镒会听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在装傻而已。
今天他特意将这個左都御史留下来听了半天,可不是让他来当个泥塑木雕,等事情了解之后发表两句感言就敷衍了事的。
既然陈镒不接他这个台阶,朱祁钰索性也就挑明了开口道。
“总宪难道没有觉得,此事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陈镒俯首问道:“请陛下明示!”
于是,朱祁钰沉吟片刻,开口道。
“此次殿试,明显隐有内情,但是,不论是萧镃,还是江渊,他们都不肯对朕说实话。”
“可不论如何,有人借殿试玩弄权术,暗中朝争,这是肯定的,都察院身负监察百官之责,面对这种状况,总宪难道要视而不理吗?”
这话的意思其实就很明显了。
出于公正,朱祁钰是不能下场收拾江渊的,不然的话,针对性太过明显,必然会引起朝野非议。
但是,不亲自动手,不代表没有办法。
大明有的是敢把窗户纸捅破的人,其中最出众的,可就是都察院的那帮年轻御史。
这帮人要是活动起来,其疯狗程度,丝毫不亚于东厂和锦衣卫。
眼下,朱祁钰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要让都察院的上百御史,来将这次殿试给说个底儿掉了。
这……
陈镒看着天子期待的目光,心中不由叹了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过,天子既然把话都挑明了,他再继续装糊涂,就是自己找罪受了。
于是,沉吟片刻,陈镒斟酌着开口,道。
“陛下,如此大事,风宪科道自然不会坐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