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熙宁帝是见还是不见,封宴永远是做足了姿态,每天都会过来请安,哪怕被拒绝也毫无怨言。
等他再次踏进兴庆宫,脸上也殊无异色,仿佛和从前的每一次没有任何区别,自在地行走在这座宫殿中。
殿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味道浓烈的让人皱眉,封宴恍若未觉地被总管太监领着到了熙宁帝面前。
皇帝身着常服依着榻上,支棱出的骨头架子瘦削得惊人,他身上所有的生机仿佛被汲取一空,只有那双眼睛亮得不同寻常,好像所有的精神气都蕴藏在那双眼睛里。
那种感觉是很可怕的,就仿佛在你眼前的不是一个活人,而只是一个行走的骷髅架子,即将走向末路。
封宴一惊,急步上前,蹲在他脚边关心地道:“皇祖父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曾见了太医?”
熙宁帝复杂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少年,他就像是冉冉升起的太阳,生机盎然,充满着无限可能,一抹隐隐的嫉妒浮现在他的眼底,又在少年清澈担忧的视线下消失无踪。
好像这几个月的疏远不存在似的,少年随意自然地拉着他念叨问候,没有丝毫隔阂陌生。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重新回到身上,这么多年的感情,虽然不是嫡亲孙子,但也不是假的。熙宁帝眉眼松弛下来,拍了拍他道:“朕很好,宴儿不用担心。”
顿了一会,他才慢吞吞地道:“这些时日朕没有见你,宴儿可曾怪过朕?”
封宴干脆大咧咧地跪坐在地上,仰头道:“皇祖父是心情不好吗?这没什么啊,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不想见任何人,只要不是皇祖父对我生气了,故意不见我就好。”随即他问,“所以皇祖父不是故意不见我的是吧?”他眨巴着眼睛求证。
熙宁帝笑了一笑,道:“宴儿说得对,朕的确不是故意不见你,也不是心情不好,只是想清清静静的和贵妃呆一起。”
封宴安安静静的听他说话,即使提到孟贵妃脸上也没有什么变化。
像所有老人一样,熙宁帝翻来覆去地唠叨了一会自己和孟贵妃之间的感情,有多么的美好,而他有多么的不舍。
好一会他才停下,哑然道:“朕是真的老了。”只有真正的老人才会翻来覆去的如失忆了般只拿着一件事说来说去。
这次封宴没有说好话宽慰他,毕竟每个人都会老,这是自然规律。
“朕知道最近朝堂出了一些事,贵妃的确插手了政事,然而这是朕允许的。阿宁以前对这些都不感兴趣的,哎,”熙宁帝伤怀地道,他坚信以前孟贵妃想接触奏折,只不过是想红袖添香,充作两人之间的情趣而已,至于现在的转变,“阿宁以前做错了一件事,她只是太害怕了,想保护自己。”熙宁帝喃喃道。
封宴没有问是做错了什么事,只是默不吭声地听他说下去。
熙宁帝像是想起了他,解释道:“朕也不是不让你上朝听政,只是你不喜拘束,让你当太孙是委屈你了。朕总想着先让你轻松几年,不要忙着接触枯燥无味的朝政,在太傅他们身边学几年,以后朕再亲自将你带在身边教导。你是太孙,江山会由你继承,这点不会变。”他总以为还有时间,一拖再拖,不知不觉却耗到了现在。
封宴眉眼动了一下,不由地抬头看去。
“是的,宴儿,你会是以后的皇帝。”熙宁帝坚定地道,只是,“朕再想教导你恐怕是来不及了,宴儿,你说,在朕走后,让贵妃娘娘辅佐你处理政务如何?”他突然地问。
封宴黑眸一闪,怀疑地重复一遍:“什么,让贵妃辅政?”
对上封宴不可置信地眸光,熙宁帝也知道自己的提议太过骇人听闻,然而如果这是阿宁想要的,他想成全她。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孟贵妃一夜之间就展露出对权利汲汲以求的野心,如果担心自己是封宴亲祖母的身份暴露后会遭到憎恶嫌弃,他已经做出了安排,不管是留下圣旨让封宴在自己死后尊她为太妃好生供养,还是避居宫外安逸度日,抑或让心腹臣子保护她以防万一,都安排妥当确保无虑。可是孟贵妃还是这么的害怕,甚至不信任自己。
熙宁帝不知道他心爱的女人,从一开始就冲着权利去的,而不满足于他给予的。何况,孟贵妃还瞒着他做下杀子绝孙的事,做贼心虚之下更不可能让自己屈于人下。
“那些大臣虽然是忠心的,但贵妃才是自己人,有她在江山就不会落到外人手上,还是会交到你手上,而且,”熙宁帝低声哄劝道,“你不是嫌当皇帝每日勤政辛苦,这样有人替你分担辛苦不好吗?”
封宴差点翻个白眼,这不是分忧,这是□□裸地夺权好吗?应该说他往日顺其自然不争不抢的态度太深入人心了吗,熙宁帝竟然真的当他淡泊名利无欲无求,容忍别人来压在头上。
“不行,我反对。”封宴拒绝。
“为什么,莫非因为贵妃是女人不能干政的原因?”熙宁帝急了。
“非也。”封宴正色道,“我拒绝贵妃辅政不是因为她是女人的原因。诚然不可否认,女人并不比男人差,甚至很多女人比男人更聪明更能干,但是贵妃不在此列。”
“这是为何?”熙宁帝看自己的女人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不认为她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