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城府衙。 余长溯将香药置于云意屋的木桌,抬目环视一圈空无一人的房间,并不觉得意外。 在七百年前作为柳裕的记忆里,他一定也和柳笙经历过龙神节,故地重游旧景重现,怎么可能真的在房间里坐得住。 没见到人,他退出屋外轻手合门。 正准备回自己房间时,抬眼看到不远处亭子里一个坐得东倒西歪的人影。凭借那片水蓝,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路遥。 他走进亭中,路遥撑着头抬脸看来,笑道:“哟!这不大师兄嘛!” 他半懵了一会,目光落至桌面上的小酒坛,更懵了:“你在喝酒?” 路遥双颊微红,一拍胸脯道:“这副好身子!十八了!怎么不能喝?” 他视线避讳地从她身上移开,不知所云地眨了眨眼。 路遥打个酒嗝,起身用力拉过他按在石凳子上,然后晃悠悠地从瓷盘里拿起另一个酒杯斟上酒,颇为慷慨道:“来,给你也倒点。” 她颊边堆着两坨显眼的大红,眼睛半阖,迷离地盯住小酒杯,已然半醉。 怕她把酒洒出来,他将她手中的酒杯与酒坛按回桌上:“我不喜欢酒,你自己喝便是。” 顺手又提起那只酒坛晃了晃,近乎全满,才喝了这么点就开始胡言乱语,身姿歪斜,可见她的酒量——奇差。 路遥拍桌怒道:“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喝酒呢?不可能!” 怒完又坐回桌边,自如地切换起苦口婆心的语气:“你啊,就是没遇上适口的,酒有这么多种类,白的红的羊的皮的发炮的,各种果子、糖桂花、甚至是蛇!都能往里头添,总有你愿意喝的。” 平日在山门里也没见她对酒产生过兴趣,也不知突然从哪学来了这么多闻所未闻的品类。 余长溯垂下眼帘,心知大抵是丰百玄教她的。 路遥抬起脸:“所以师兄你喜欢什么酒?梅酒总是喜欢的吧。” “我不喜欢……”他看着那双染上绯红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正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不禁滞了片刻,“不清醒。” 晚风入亭,将她顺在耳后的发丝吹落,遮在她一只眼睛前轻轻摇曳。 他抬手自然地替她将那缕不听话的头发丝拨回耳后。 她头发多,现在却只用一只小梨花簪子盘起小束,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路遥又往杯中斟上酒,两手持杯,边小口酌,边嘀咕:“你就是酒量差,像我,喝再多都清醒。” 她所说的“再多”指的就是那个坛子里消失的小层。 余长溯叹口气,视线落到一旁放着的金鱼提灯上,灯中烛芯已燃尽。 那金鱼头尾黄,主体红,近乎是一个球形,两只眼睛突着,嘴巴张作个圈,看着很是惹人喜爱。 “这是玄哥买的,非说这条傻鱼像我。”许是见他看着金鱼灯出神,路遥愠怒着伸手对鱼指指点点,“这这……这到底哪里像了?” 他伸手触碰着那只灯,仔细看了一会,自言自语道:“是挺像的。”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路遥手肘置于桌面,两手捂脸,鼻子里挤出不满的“嗯——”字。 他敛了敛神色,看向她:“丰师弟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路遥慢慢从两手中抬起脸,眼神飘忽许久,最后恍然般“啊”了一声。 他百思不解地看完她这一系列动作,然后见她转过脸来,一手抓住他胳膊用力晃了晃,急道:“你不要死!” “我没死。” “不要轻生!” 他皱眉道:“你做噩梦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知道什么?” “为什么跟着我进到柳笙的阵法里?” 他愣住了,回想起她被数十双手拉入浓雾中消失时的模样,心有余悸。 路遥两只胳膊肘重新撑回桌面,将两条小臂架成个拱桥形十指交叉,目光低垂一本正经地开始剖析:“我本来还想着,有没有可能你是有点喜欢路遥的……” 他的手下意识抓紧了衣料,怔怔抬目看向她。 “但不是,你只是不怕死,什么时候死,死在哪里对你来说没什么区别,如果能救下谁,更是死得其所。”她流利道完,把头转了过来,“我猜的对不对?” 余长溯从来没觉得那双眼睛如此尖锐过,甚至叫他心生出一分胆怯,不由地移开目光:“我只是不希望你一个人面对那些。” 独自面对未知和恐惧时的无助,他比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