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纷纷擦身而过,笑着攘着朝长街深处挤去。 陆姚:“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谷玄:“自然是野史中看的了。” 他说的每个字都符合原书中提到过的内容,却绝不该在这个时间节点出现。这个时间点的龙神在世人心中还维持着其宽仁骁勇的形象,没有任何人会拿它与疫病联系在一起。 她敛起疑色:“哪本野史?” “《辰宿类纪》。”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有趣。” “有趣?”她不由地蹙眉。 谷玄走近了些,坦然抵上她的目光:“带来作物时,它是救世之神,救过千万人,带来瘟疫时,它是灭世之神,杀过千万人。我想知道师姐的想法,你觉得这位龙神,是功是过?” 陆姚低眉犹豫不决,又有些好奇谷玄自身的看法,于是抬眼看向他:“你觉得呢?” 谷玄笑了下,不假思索:“我觉得救万人再杀万人,本质什么都没做,算个无功无过。” 陆姚沉默片刻,方才缓缓道:“功过难辩,但我觉得生杀予夺一念间的神,过于任性,不配为神。” 来不及去看谷玄的表情,只听见一声震天的动静,天边绽放开绚丽的烟火,声势浩大,横跨半片夜幕。 他回头看向天空,惋惜地叹一声:“本想着进到深处阁楼上看的,看来赶不及了。” 陆姚道:“在这看也是好看的。” 然而游神队伍敲锣打鼓地经过身侧,吞没她后半句话,心脏随震耳欲聋的鼓点狂跳,她下意识地缩起脖子,面露厌色。 下一刻,嘈杂的声音却如被隔绝在一墙之外般沉闷下去。 谷玄捂上了她的耳朵,为了不遮挡住她的视线,还特地绕到了她的身后。 她缓缓抬头望向烟火,在毁灭的瞬间绽放,无畏地奔向消亡,又如坠落的金雨,落进她心里的湖面,撞起水花与波澜。 “阿玄。”她伸手拿下耳边的双手,回头看进那双浮光跳跃的金色眼睛里,在吵闹的锣鼓声中浅声道,“我们离开玉琼山,好不好?” 谷玄歪了下头,眉间挤出一个小小的“儿”字,似乎没懂她在说什么。 她却目光虔诚,丝毫不怀疑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离开玉琼山,你去哪,我便去哪。” 谷玄愣一会后,干脆地答了声:“好。” 她轻轻卸下一口气,沉下肩膀,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不可名状的失落。 直到锣鼓声渐行渐远,方才听见谷玄的下一句:“就等……斗法大会结束后吧,届时我必将恳请师父,让他将女儿许与我。” 斗法大会当日,结界大开,上万魔族精兵一举攻入山门,玉琼山死伤过半,千名弟子被囚。 历经数月的摩擦后,六位长老中仅剩投诚的三长老宋如许,松门弟子中仅剩投诚的金莹莹,以及远赴苍山派求道的秦莞幸免于难。 即使谷玄从未对无辜的人起过杀心,他们也将因大战而死,因他那些横行霸道的手下而死。 她喘息复又混乱了片刻,怔怔抬头:“为何要等到斗法大会之后?现在不行吗?” “那师姐为何非得现在离开?”谷玄脸色忽地难看起来,语气愈发阴冷,“你是真有心与我一生一代一双人,还是在谋算些别的什么东西?” 陆姚觉得后脑勺仿佛被球棍狠狠敲了下一般绷得极紧,也算体会了一番朝廷命官伴君如伴虎的提心吊胆。 她能谋算什么?无非就是希望少死几个人罢了。 “对不起,我不该催你。”她酝酿了下情绪,霎时眼中便转起泪光,“当我没说过好了。” 谷玄僵在原地,神情晦涩,半天没对她精湛的演技发表一句感想。 这顿沉默叫陆姚有些骑虎难下,正寻思着该怎么办时,眼眶里竟生生叫她憋出一滴豆大的眼泪,静静划过脸庞。 只听谷玄断续地开口:“我不该怀疑你另有所谋……” 她猛地摇头道:“是我心急了,对不起。” 然后活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媳妇般一鼓作气地跑过他身边,跑出长街。 怪的是她这一路跑得很是顺利,哪怕回身小等了片刻,也依旧没见谷玄追上来。 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抚了抚被风吹乱的裙摆。而情绪却胡乱挤作一团,无法像裙摆那样简单地被抚平。 天边绽开一朵极大的烟花,转瞬后又化作无数小朵的金色花型,夹在一连串大同小异的圆形烟花中,显得尤其令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