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息不愿起冲突,只得先退出来。
文化主管是幸灾乐祸。
钟息憋了一肚子火,气鼓鼓地从图书馆走出来,他突然有些难过。
难过于直面现实。
其实这些年他并没有什么长进,活霍司承他画的保护圈,喜怒哀乐都仅限于边那事,面对文化主管说的赤裸裸的那句“东升岛上的人一辈子都只能留东升岛”,他竟然没法反驳,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升起。
除了俞可钰的失踪、霍司承的阴险政敌,钟息还没直面过现实。
现实就是东升岛不需要图书馆。
这多的是初中都念不完就去捕鱼的孩子。
与隔绝的好处是保留最原始最简单的生活节奏,坏处是断绝了很多人的发展机会。
钟息的善意商贩们的眼只是一厢情愿。
真的只是一厢情愿吗?
真的不能容下一间图书馆,看不进一本书吗?没一个孩子愿意走出东升岛看一看吗?
看看赭石基地发达的商业,看看蓝岩基地恢宏如林的军工厂,真的没人愿意吗?
钟息图书馆口想了很久,最后做出决定:我再试一试。
他决定下午去找东升村的最高行政长官一番,回家的路上已经事先打好了腹稿,确保有有据有节,结果下午路过图书馆时,他余光一瞥,整个人愣原地。
图书馆已经焕然一新。
打牌的商贩们不见了,书架上的灰也一扫而空,除了书架还多了一排长条自习桌,柜台前有职员专负责登记,一旁摆了普通饮水机和需付费的其他饮品,书店布置成了年轻孩子们最喜欢的风格,墙上贴了很多漫海报。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安排的。
有两个工人正换图书馆的牌子,换成了全新的亮锃锃的不锈钢牌匾。
——东升图书馆。
钟息假装成普通的借书人,柜台登记之后,进去挑了两本书。
一本叫《价值的序列》;
一本叫《如何经营爱情与婚姻》。
前台的工作人员说:“你是这几年以来一个来借书的人呢。”
钟息笑了笑,说:“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刚走出来就遇前来视察的文副官。
文副官略显惊讶:“钟先生,您这么快就来了?这儿还没完全收拾好。”
虽然钟息很清楚这一切不过是霍司承的小把戏,但这毕竟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钟息也只能笑着说:“收拾得特别好,你们费心了。”
“都是总督交代的,他说要让您生活的地方和蓝岩军区一样方便舒适。”
钟息扯了扯嘴角,正准备离开。
文副官忽然喊住他:“钟先生,那个……我知道我说这个有僭越,但我实心着急,还是想告诉您。”
钟息感疑惑:“怎么了?”
“总督他生病了。”
钟息心一沉。
“其实从绑架案一直现,总督他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夜总是惊醒。”
钟息心想:这不是和我一样吗?他去维边的时候,他去突击队的时候,他刚出事的时候,我也成夜成夜地睡不着。
他知道担忧成疾的滋味了吗?
“那你们照顾好他。”
钟息说完就要走,文副官又说:“您能去看看他吗?”
文副官的语气实让钟息狠不下心拒绝。
文副官跟了霍司承很多年,他和钟息一样,都经历了霍司承从年轻气盛日渐沉稳的转变过程。早些年霍司承外交总部工作,因为思想比较超前,他常常联盟大会上拍桌子,和保守派唇枪舌战,毫不留情。如果不是文副官一旁按着他,以霍司承十级的信息素等级,一旦他真发火,对面那些垂垂老矣的保守派能被他的信息素活活震慑出脑溢血。
文副官这些年跟着霍司承,虽然一年一升迁,军衔越来越大,但钟息也看着他肉眼可见地衰老下去。
才三十出的年纪,眼角的细纹已经多像个奔四的人。
没办法,钟息拒绝不了一脸诚恳的文副官,只能说:“行吧,我去一趟。”
霍司承住离钟息家不远的地方。
也是一幢两层小楼。
虽说是两层小楼,但是连阳台玻璃都是新装上去的,外墙破破旧旧,面的装修相比于事长官邸是天壤之别,钟息想:霍司承这辈子都没住过这么破的房子吧。
他径直走进去。
文副官脚步轻快,走钟息前面,引着钟息来霍司承的房间。
钟息忽然意识,他好像又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