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站在桥边, 双手插在沙色的风衣外套兜里,垂眸凝望着桥下尚未结冰的河水。 桥头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后背笔挺, 浅色的衣饰使他的身影看起来修长而温和,与众人熟知的那个阴郁残忍的黑手党判若两人。 今夜之后, 港口黑手党历任最年轻的干部这一身份便不复存在。 遥远的夜幕中传出一声野猫的叫声;几颗石子滚进河水, 拍起片片波纹;风吹过树枝,只有残叶轻轻摇曳。 横滨没有枪声和爆炸声的夜晚展现出沉睡般的静谧安详, 太宰治的呼吸声隐匿在城市的梦呓中。 他又想起了三天前同一时间的深夜。 他到得太晚了, 等终于积攒到一丝微末的勇气站在去往花园的小径上时, 铺满视野纯白花海已经绽放。 清冷的月辉下,其中一人周身浮动着柔和的银白色光晕, 隔得太远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但似乎在笑着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他们的距离那么近, 身影亲密地交叠在一起。但他和他的距离那样远,无论陷在泥淖中的人挣扎得多努力, 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月亮坠向别人怀中。 于是只是想摘一朵花,聊以证明一个胆小鬼鼓起勇气的过程以失败告终。 但当亲眼看到昙花从手指尖凭空消失的时候, 太宰治忽然明白了一切。 冰凉的空气无形推压排挤着内脏,他的心律一瞬紊乱, 胸膛剧烈起伏,展现出呼吸过度的征兆。 他攥住胸口前的布料, 紧紧咬住了齿关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异能力, 带来了许多便利,也带来过很多次麻烦, 却还是第一次让他感受到了恐惧。 ……花是异能产物, 所以碰到就会消失, 那么人呢? 脖颈上缠绕的绷带,仓皇避开的手,刻意保持的距离……在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他无法触碰的存在了吗? 讨厌他了也好,不想再见到他也好,他都会独自吞咽下自己种的苦果。 唯独这个……唯独这件事……! ——为什么偏偏是异能力? 仿佛上天在跟太宰治开一个恶劣的玩笑,祂把世界上最好的礼物摆在他面前,正当他满心欢喜准备打开的时候,礼物却突然被人一把摔烂。 冥冥之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遍遍如洗脑般折磨着他。 “你追求的一切毫无意义。任何人都有机会得到幸福,只有你注定会被抛弃。” “活着没有价值,死了也无足轻重。看吧,跟你惹上关系的人都会变得不幸,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从头到尾,你做的任何事都在伤害他。” 这声音无时无刻不盘旋在耳畔,伴随冬夜的寒气卷进肺里,每一次呼吸都让体温冰凉一分。 太宰治微微仰起头,心中一片空茫,凝望着头顶的月亮。 距离上次在这条河边,竟然已经快要过去一年了。 “今天也是满月呢。” 等待已久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太宰治蜷在口袋中的手指猛地一颤。他万分庆幸自己正背对着来人,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会不会破绽百出。 相距三步之遥的时候,公野圣良停下了脚步,转而望向河岸。 他收到消息时就觉得这个地点有些眼熟,亲自过来看了发现果然是他们曾经来过的地方。 那是他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被属下拜托去接入水未遂的太宰治、两人一起等雨停的那天。 想到这,公野圣良的目光在某一处困惑地卡了一下。 “……原先那处站台被拆除了。” 太宰治的低喃随风传来,他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再也不会有人在那里避雨了。” 公野圣良有些遗憾地低下眼,但马上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绪重新振奋起来。 那天晚上他偷偷对着太宰治的背影拍了张照,虽然存着照片的手机丢了,但系统CG记录里还保留着一份。 心情明朗了些,公野圣良的身体也稍稍松懈下来。他眼中含了点点笑意,正打算开口缓解一下沉闷的气氛,却不期看见了太宰治在冷夜中毫无血色的侧脸。 他比短讯上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过来,但看太宰的样子,起码站了一个多小时。 原先准备好的措辞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又被咽了下去。 “决定好要离开了吗?”他低声问,声线染上自己未曾觉察的滞涩。 “……嗯,”太宰治缓缓露出一个浅的可以忽略不计的笑容,“明天森先生就会发现我放弃任务叛逃了吧。” 他维持着平静的表情,清隽的眉眼温柔放松,仿佛谈论的是一会儿该去哪里吃夜宵,而不是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报复与追杀。 “织田作和孩子们被送到了乡下,那里有安吾照顾,很安全。港口黑手党还留着个定时炸弹,森先生不敢杀我的。” 太宰治有意略过了其他对他恨之入骨的组织听到叛逃的消息后会作何反应,继续若无其事道,“来这里之前我去见了内务省的长官,看在我的异能还有用的份上,他愿意出手帮忙。” 公野圣良静静听着他将一桩桩旧事井井有条地安排妥当,在对方说完后依旧默不作声。 沉默了足足五分钟,被凝望的他才迟疑着开口:“那你呢,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太宰治移开了视线,垂眼笑了一下,“听说有一个能帮助别人的异能组织……不过在加入之前,要先把档案洗白干净,大概要在地下待两年吧。” 公野圣良心里点点头,如果能去往光明的一侧当然再好不过,如果太宰想救人的话,以他的头脑和能力绝对能胜任。 但是两年啊……还挺久的呢。 “……之前,你说要帮我实现一个愿望。” 不再平静的声线唤回了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