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对借道未遂耿耿于怀,此番求援失败,皇上命我亲赴楚国京师再议。 我以你在楚国颇具声望为由,提出让你同行,皇上答应了。 若能成事,你便可正大光明地重回中都。” 君主英明神武,朝臣豪杰辈出,金州、清河、晋州及望郡连成一线共御外敌。 和前世相比,今生,南凉脱胎换骨。君臣百姓同心戮力,迟早能与北燕并驾齐驱。 能否重返中都,能否升官发财,他都无所谓。 打定主意,他起身叩谢师父好意。 “公主需要臣。” 冥顽不灵! 爱徒闷头踏上黄泉路,秦钟委实不忍。 “你为公主已经做得够多了!也该替自己考虑一下。溪亭啊,你比为师更了解皇上,你应该清楚,倘若再一意孤行,他会让这场假逃亡变成真逃亡。” “公主不想赴燕,谁都不能勉强她!”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钟看他束发的银簪似也亮堂得晃眼睛。明明温言细语,却如洪钟声起,经久不绝,又如高山矗立,难以撼动。 “那时我一无所有,给不起承诺,带不走她。如今我可以护她,可以的!求求师父给我点儿时间,我一定能找到破局之法。” 他背上有伤,脊梁却挺得笔直。状似喃喃自语,又仿佛盛满哀求。 那时候?哪时候?秦钟只当他说胡话。 “为师知你重情义,但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手无寸铁,如何保她周全? 南北两面,仅靠薄纸一张,难以维系和平稳定。楚国坐等渔翁之利;或者,等我们低头,答应借道。无论哪种结果,我们都赌不起。 你欲安顿好公主再出发,为师能等,可南凉等不起。 话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掂量。 我今日出发,你如果愿意拉南凉一把,就尽快追上来。” 跨出正厅,秦钟停顿一霎,欲说还休。 金鸡报晓,明透纱窗。秦钟立身阁楼,俯瞰正厅。魏溪亭仍跪在原地,孤单落索,好似被抽尽三魂七魄,徒剩躯壳。 赵阔收好行囊,来问几时启程。 “再等等。” “魏郎君执意留下?” 默了片晌,秦钟说:“得看公主能否劝动他。” “公主?”赵阔想了想,“二公主在黄沙镇?那太好了,魏郎君和二公主关系那么好,他一定会听劝。” 秦钟负手,道:“不是瑶瑶。是升平公主。” 赵阔一怔,结舌,“魏郎君他……” 目光扫向正厅,看着那道坚定如山的背影,不禁感叹,“认识魏郎君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奋不顾身。” 两人正说着,秦老忽地抬下巴,说:“来了。” 细雨蒙蒙,巷子僻静,一把深松绿油纸伞缓缓朝‘拈花一笑’行进。伞面罩住,看不清来人容颜,只余鹅黄裙摆翩翩飞舞。 赵阔下楼提醒魏溪亭,说:“升平公主在外面。” 他噌地站起,眼中划过一丝紧张,继而奔出正厅,抬头望阁楼上的师父。 “你来拈花巷见秦老,只有楚掌柜知道。” 心里那块巨石砰地落地,魏溪亭愣了愣,缓过神后环顾四周。东南角堆满葱葱郁郁的绿植,他撑伞过去,挑了盆巴掌大的菩提树苗。 * 昨晚醉酒昏睡,梦境可怖,于空灵之境听到魏溪亭的声音,瞬间云开雾散。 今朝酒醒,梳洗罢,意欲请大伙儿吃早点。出门碰见楚元灵,得知魏溪亭在城东‘拈花一笑’。 黄沙镇各街道做不同的生意,拈花巷专卖花鸟虫鱼一类。 离别之际悄然逼近,往后余生,恐怕山水难相逢。私心作祟,想再多看他几眼。 时候尚早,李书音悄悄出客栈,一路问着,朝拈花巷来。 寒烟笼翠,雨雾朦胧,几家檐下依然亮灯。偶有几处开了门,却无半个客人。 行进此间,她感觉自己犹如一缕游魂,飘到巷子尽头。 随墙门紧闭,她昂首望,赭罗门匾,拓印牙色‘拈花一笑’。水滴断断续续地落在最高一级的石梯上,绽开成花。 雨水沿伞面滑落,形成一道幕帘,将她圈在里头。驻足片刻,她退到对面墙边,本意是看天气,谁知抬眼便瞧见阁楼上的人。 身形一滞,李书音对那人遥遥鞠躬,对方回礼。 秦老来接魏卿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