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都的雨水格外多,夜间猛,拂晓渐收。 出门右转,尽头是道回廊,秦钟等人站在檐下。廊柱子边靠着两把伞,一把是先前打着来的,一把是新的。 交代几句加强安保之类的话,他随师父离开。 去往太极殿的路上,秦钟再三询问,是否当真决定破釜沉舟,若有顾虑,自己将不在皇上面前提半个字。 魏溪亭说:“君王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公主信奉的理念就是如此。倘叫她孤身赴燕,怕会以死明志。公主殁,北燕定以此为由,挥师南下。” 先帝与青山君奉行强硬策略,秦钟相信徒弟所言。 “皇上打定主意止战和睦,休养生息,你拖延时间,也阻止不了公主赴燕。这般大费周章地赌,求什么?” 告诉她,不是人人都会弃她不顾。她看见生的希望,就不会寻死。 “为南凉颜面。凡有一线生机,都不该放弃。” 小年轻正血气方刚,何况那个姑娘挺优秀。秦钟也算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哪会看不出徒儿心思?魏溪亭不愿承认,他也当做不知。 到奉贤门,师徒二人分别。秦钟往北去太极殿,嘱咐徒弟:“为师谒见圣上后,出宫见故人。你回去歇息,不必跟着我。” 立身奉贤门外,目送师父走远,直至不见身影后,魏溪亭才向南去北苑。 常年生活在边关,极少回中都。新帝入主,他奉命统领御林军,负责皇宫安保,常住北苑。休沐时,多数回林州私宅。 义父或亲自请、或托人劝,三番五次,他实在抹不过去,才回趟相府吃个便饭。 奔波一宿,风寒未愈,确实有些犯困。 到北苑住处,更衣欲眠,刚躺下,视线无意间扫见那壁书架。 卧室陈设极其简单,一张拔步床、一张长形案桌、一把凳子,以及窗边那一壁七层高的书架。架子底部有三个抽屉,都锁起了。 目光落在最右边那个屉子,出神地盯了一阵,他意识渐渐清醒。 那儿,装有一封早已泛黄的信,自七岁时就带在身边,随他到过苍凉边塞,也随他入过深宫大院。 前世执念太深,临终前,他写下绝笔信。 信上记着: “南凉中都,魏氏七郎,生于黑暗,行于刀锋。本不喜杀戮,奈何终不得法。 郁郁之际,得遇书音。引我见曙光,带我出深渊,替我谋前程。 我爱她所爱,求她所求。但见姑娘笑靥,便觉从前所受苦楚不值一提。 她一生爱国、忠君、护民,不曾做过坏事。苍天不仁,逐她背井离乡。 庆宁三年,五月三十,我于边关城楼,目送她只身赴燕。那一刻,我前所未有地渴望权力。 然,时不待我,天不悯人。 她死于赴燕后第六月。 世人诓之弃之,我信之误之。 纵使情深刻骨,奈何命运不济。这一生,我行差踏错,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护不住国,护不住她。 前尘往事不可追,唯愿来生赴坦途。 若有来世,我愿行于时间之前,带她绕过荆棘。我会把所有偏爱予她,明目张胆,众所周知。最好,她也知道,不过,不知道也没关系。 我所求,不过二事。一愿南凉繁荣昌盛,二愿书音平安顺遂。 今,魏氏七郎,愿以……” 余下两行字,被墨渍污染,已看不清内容。但他知道,那儿记载着自己重生的条件。 前世抱憾而终,写下这封信,托好友寄到雾水谷。听说,那儿有令人起死回生的术法,但代价极重。 重生回到七岁时,这封信竟也跟着来了,搁在枕边。 信中字字句句皆出自他的手笔,内容可倒背如流,可偏偏想不起那两行被墨汁盖住的话。 重生的代价是什么? 苦思冥想多年,实在记不起。 眼见国家愈渐强盛,眼见书音幸福安康,他便渐渐安于现状,不再纠结重生的代价,甚至没留心前世今生的差别。 譬如,前世,青山君有力挽狂澜之志,为南凉发展不惜委曲求全,遣侄女和亲;今生,却固执己见,坚守君王死社稷,誓死不降。 譬如,前世,晋王安分守己,死守边关;今生,却滋生妄念,入主中都。 一场中秋宴之变,让魏溪亭猛然醒悟,拼尽全力稳住几乎崩塌的局势,试图把南凉从悬崖拉回来。 新帝征战半生,铁骨铮铮,原以为会承袭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