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那帮子西林党恐怕也正琢磨着要怎么出招呢, 这一次,买活军动了叶老奴的命门,连首辅老家尚且落入贼手, 西林党人恼羞成怒,必定万众一心,营造声势, 群起攻讦。这一次的动静,肯定是小不了的,只怕若不出兵,实在是说不过去。” 老对手有时便是老知己,西林党对阉党的了解半点不错,此时,靠近紫禁城玄武门附近的一处大宅院里,阉党的几个中坚人物也正凑在一起喝着闷酒, 议论着此时这错综复杂的局势。“等到建贼的信一到, 更加便要乱了, 那帮臭穷酸的哪怕主张和建贼议和,甚至是引建贼出海对付买活军, 老子也是半点都不会惊奇。” 九千岁这几年来, 从原本在东华门附近的宅子搬到了这里起居, 主要是因为原本的宅邸献给了皇帝的缘故,那处现在造起了好几间水泥小楼, 甚至连新式的莲蓬头浴室都有, 皇帝在冬日几乎都住在这个新建的小别宫中, 到了夏日, 贪图凉快高敞, 这才回宫中去, 如今那别宫几经扩大,里头已是塞满了买活军送来的奇物,已经不再适合九千岁日常起居处理政务,因此他便把宅子搬到了玄武门外这套里里外外十几进的宅子里。 如今这宅子里常年居住的,除了奉圣夫人和九千岁之外,还有他亲兄弟家的一些族人,还有常年进京候见拜访的大小官儿,也依旧是满满当当,门外车马如龙,九千岁自己时常住在西偏院的小书房里,这书房里陈设倒不见得豪奢,只是墙壁上挂了一个大圆盘钟,上头用幽绿色的字体显示着此刻的时间:19:43,这是十分让人羡慕的,这么大这么薄的电子钟,那是真有钱也没地儿买去,肯定是买活军透过黄谨进献上来的宝物。 “建贼若真敢出海,那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说话的是田任丘,这个锦衣卫头子眼下青黑,一边说话一边打呵欠,显得极为疲倦,这也不怪他,每有战事,肯定是锦衣卫最出力的时候,厂卫之中,东厂主要是监督百官,锦衣卫才是收集民间以及敌军情报的衙门。阉党这里收到报纸的速度要比西林党那里快得多,而且对辽东的动向也更为了解。“他们不习水性,上了船就是旱鸭子,若是真肯上船去打青头贼,上船多少个,那都是有去无回,这般再来几趟,自己人都要死光了,什么金汉八旗,恐怕以后都要以汉八旗为主喽!” “建贼真的在编列汉八旗了?”最开始断言西林党动态的崔蓟州不由就问了一句。 “不止,还有鞑靼八旗——都是最新传出的风声,估计也是看到报纸了,他们今年来境况本来就不好,再不安抚治下民心,给汉民一条功名之路,辽东哪可能真正安稳下来呢?” 若说消息灵通,天下间谁能和田任丘这个锦衣卫头子相比?很显然,这是锦衣卫埋伏在辽东的探子线人收到了消息,其实,有时并不需要戏剧性的什么窃听、贿赂、美人计,哪怕是收集到本地的一些政治信息并及时送达,也足够这些脑子一百八十个弯的大人们,分析出太多了。崔蓟州也冷笑了起来,“看来,彼辈也被买活军挤对得很局促啊!” “局促这词儿用的好!”田任丘搓了搓脸,举杯敬崔蓟州,自己一仰脖‘啯’地咽了下去,哈出一口酒气,又捻起几粒酒鬼花生吃了,摇手说,“给我换果子露来,喝一杯提神,不能再多喝了——局促这词儿用的好啊,蓟州、犹三、继赓,其实用来形容咱们又何尝不可呢?买活军几个月来,接连走了好几步棋,依我看,普天之下,除了闯、西,还有川蜀那边的奢安两家之外,还有谁会欢喜呢?还不都是被挤对得局促不安?福建陷落,其实倒不是最坏的消息,那几份报纸却是最难以应付的。” 崔蓟州轻轻叹口气,显然也很赞成,一旁的吴犹三则还有些迷糊,他刚出了一趟公差,从关陇辅佐帝师孙大人赈济归来,才到京没两日,便被接连不断的消息砸得头晕脑胀,半日没回过神来,此时便以求教的态度,笑道,“任丘兄,小弟不才,愿闻其详。” 田任丘也没有吊胃口的意思,面对如今这错综复杂的局势,首先阉党内部要保持统一,才有余力去应付西林党的攻势。他用手指轻敲着桌面,徐徐说道,“买活军是从来不说假话的,因此分析他们将来的动向,就要从谢六姐一向的口径着手。我们手下那位黄锦衣,便曾经上报过她的判断——往后数十年,天候会越来越冷,南边才是买活军经略的重点——你瞧买活军的动向,南下吞并泉、榕、鹭,兼并鸡笼岛,刊发《勒石合约》,广告天下,锦衣卫这里收到消息,买活军的船队已经大量驶入鸡笼岛,显然是要烧荒垦殖。” “据说,鸡笼岛可以一年三熟,有了鸡笼岛在手,买活军便不用再担心自己的粮食不够吃了,下一步,他们应该要沉寂一段时间——这也是谢氏一向的习惯,一旦领土扩张,一次战事结束,接下来绝不轻启边衅,而是潜心消化新地,不过个一年半载的,是不会再有动静的。” “下一步,他们要取哪里呢?是之江道,还是广府道,又或者是顺着大江,去江右道?都不是,我以为他们会去取琼州。” “琼州?!” 非但吴犹三,连崔蓟州都有几分诧异——倒不是说他们不知道琼州岛,只是此处一向是过于荒凉,实在说不上有什么让人垂涎的地方,因此习惯地还是认为买活军会喜爱人口稠密富饶的江南而已。 “不错,正是琼州。”田任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