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的电话要经由公社的话务室转达,才能拨到县里。姜宝看着桌上的马蹄表走了三分钟,县公安局的电话终于拨通了。 现在是五点四十五分,距离人家下班就剩十五分钟。姜宝不知道接电话的是谁,但感觉那人听完她的报案是非常重视的,因为他当即表示要亲自过来一趟,这令姜宝多少有点意外。 小木村的社房办公室几乎很少会在晚上亮灯,但凡亮灯,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比如十五年前全国搞阶级斗争时,地主及富农成分的人家被拉过来没日没夜地批-斗;十年前发展农业学大寨,这里敲锣打鼓地开展动员大会;又比如改革之前,谁家偷着卖自留地里的东西,都要抓过来做政治教育。 眼下社房的窗户映出一片灯光,这将周围的村民都惊动了。 有些人正在吃饭,端着个饭碗就跑了过来;有些人刷锅刷到一半,手上拿着个滴水的丝瓜瓤子;更有甚者已经吹灯睡觉了,听到动静,裹上袄子披头散发地就来了。 他们从院子的大门挤进来后,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有姜宝坐在办公室里打电话,旁边还站着姜建安夫妻俩。 立时有人表达不满。 “书记,你怎么能让这种不检点的女人进咱们社房?她多脏啊!” “就是,搞得以后我都不敢来了。” “哎,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做这种事情。” “书记,你不能把她撵走吗?她会败坏我们村的名声!” 姜宝听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自己,莫名想笑。一群天天不刷牙不洗澡,睡觉前连脚都不洗的人竟然说她脏。 围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村子里一些平时不务正业的二流子也过来了,他们挤到前排色眯眯地盯着姜宝,口中说着一些下流的话。 姜宝刚挂掉电话,她静静坐在椅子上,下巴微抬,漫不经心地扫视着那些人。 “侮辱妇女是可以判死刑的,想让公家替你交火化费用的话,你们就直说。” 她的嘴角似由一根线往上牵起,表情讥诮,眼神阴冷。不屑一顾的仪态,仿佛下一刻就能给他们拉到火葬场去。 几个二流子缩头缩脑,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不敢再言语,可是脸上又挂不住。 其中有个气质最猥琐的,张着嘴,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他不怕惹事,今天非要过这嘴瘾。 姜宝不想再听到那些让她犯恶心的污言秽语,她趁着猥琐男开口之前,径直打断。 “这事我已经报警了,我相信警察同志会还我一个清白。到时候,你们这些造谣污蔑过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咱们国家办事效率高,对于迫害人民群众的坏人,必然要——刀下见菜,立马枪毙。” “姜书记,你说这么多人都拉去枪毙,咱们村这九山半水,会不会从此变成坟山墓园?” 姜宝故意带了恐吓的意味,所以说话语气阴森,听得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 姜建安作为小木村的书记,也被姜宝这话吓得不轻。 他知道事情真闹大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现在处在政策变革期,如果他非但没有做出实绩,还让村子出现大乱子,那么他这个“将军”马上就要被请下马了。 姜建安一想到自己的乌纱帽可能不保,立刻拿出领导人的魄力,手“啪”一声拍在桌子上,声色俱厉地朝外吼一声:“行了!都赶紧给我滚回家!这么爱嚼人舌根,别把自己小命给嚼没了。” 本来姜宝那番话就够吓人了,现在姜建安又发话了,来看热闹的村民立马作鸟兽散。 但有几个胆子大的不愿意走,姜建安还要再劝。 姜宝冷笑一声:“好言难劝该死鬼。” 话音落地,几个人撒丫子跑了。 * 王海宽开单位里的警车过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同事。警车停在村子里面的一个土场上,一行三人打着手电筒找到了大队部。 姜建安夫妻俩见到三个穿制服的警察,立刻恭维地倒水递烟。 王海宽摆了摆手,找到姜宝跟她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听姜宝已经找到了传谣人,便提出要过去核实情况。 * 冬夜严寒,曹进家里生了炭火,他媳妇正给他捶背捏肩,捏着捏着两个人搂到了一起。正要脱衣服进被窝亲热,被一阵拍门声惊扰了。 曹进烦躁不已,冲着大门的方向骂道:“谁大晚上的急着去投胎啊,有事不能明天找吗?” 门外静了两秒,而后响起一道沉稳的声音:“警察,查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