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散后,已至卯时,月隐了隐,被夜色遮了半边。 一群人马奔往东南方向,铜川行宫内分布着上百处殿所,参与秋猎的人员被都安置在其中。苍穹下是大片旷野,缀连溪流湖泊,草木不受约束的遍布。那么人工雕琢的地方便有檐廊,有甬道,花草栽植有序,圈出一方光亮时隐时现的天地。 罗追王子驾马在前,望着悬在半空的飞檐翼角,趁着酒意啐了一口冷笑道:“弹丸之地!本王迟早要把这处的台基勾阑给踏平!” 部下们簇拥在他左右,自然是一番溜须拍马,他们的呼号狂笑没有形成回音,被甬道尽头吞噬了。 罗追看向前方深静处,一人一马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他警觉的勒马,对方也不再前进,立于灯火与黑暗的交界处,就那么静着,此人身下的马也静着,不打响鼻,不动蹄足。 “谁人?!”罗追眯着醉眼质问,辨认他的轮廓,能看出是个男人。 那人仍不动,人不向他来,他唯有向人去,罗追不顾部下的阻拦,踢马向前大跨两步。 有风袭来,甬道两侧灯罩内的光火被吹得摇晃,向更远处蔓延。 一双眼眸含着灯烛焰心视了过来,冷漠阴森。 罗追心头一阵急跳,瞬间清醒。“靖王殿下,别来无恙啊。”他呼出一口酒气冷笑。 “有恙。” 有恙不是什么客气礼貌的回答,正常情况下,没人会这么回答。 罗追一滞,较上劲了,“敢问靖王殿下,如何有恙?” 秦衍那张脸面无表情,眸中的焰火把罗追的倒影圈禁,焚烧。 “本来无恙,遇到一群挡道的畜生,这不就有恙了么。别来无恙,你就会这一句?” “秦衍,你敢骂本王是畜生?”罗追怒不可遏。 “骂你如何?”秦衍似而非笑,“不行你骂回来,看本王认是不认?” 这几句交锋直接把罗追一帮人手说愣了,四海对大秦帝国的印象主要依据本国使臣们口中的形容,这座王朝拥有沛腾的气象,动墨横锦、摇笔散珠的诗人骚客,梳云掠月的女人,曼妙的声乐歌舞。 大秦的建筑恢宏又旖旎,住在高原塞外,毡帐外仅是苍茫大地,“落日绣帘卷,亭下水帘空”的景色只有从大秦的窗牗中看出去时才能见到。 大秦官民皆礼仪风雅,喝口茶都有讲究,文人袍袖起落如流云,就连边境军将们身上的明光铠在浴血前都看起来似日光耀眼,月光洁净。 沃土滋养出的大秦,枝枝节节无不透出一个雅字。而在黄土沙士中生存的吐蕃人、突厥人和许多大秦外邦的族类,他们粗糙单调,没有耐心孕育和传承神韵,生存之余想的就是掠夺。 他们忌恨大秦的同时又有种莫名的向往,所以当下见到秦衍这样一位措辞不符大秦雅之常理的王爵,张口闭口狂傲锋利,甚至对罗追没有一句尊称,无人不错愕,错愕生出静。 他们静着,秦衍按辔徐行,行至近前往一侧抬了颌,“借过。” 借过,路窄如何过?他们需得勒马避向一旁,给他让道。 罗追哪能咽的下这口气,驱马迎上前,“本王若是不让,你待如何?” 秦衍嗤笑一声,鄙夷泛滥,仍不含蓄“好狗不挡道,不让,你就是条挡道的恶狗,还能如何?” “你!”罗追火到了极点,见秦衍独身一人,仗着人多势众,一刹起了动武的心思,手提弯刀向前驱马,“让你张狂!今儿本王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甬道中马蹄声大作,秦衍轻抬横刀,拨开一尾刀光冷哂,“吠什么?狗咬人费哪门子的章程?” 兵刃撞击发出金属的脆响,一声一声连续不断,巷中漏下月光,像是入了残雪。一人刀尖扬起纷乱雪白的尘,从众人当中穿行而过。 一阵嚎叫声乍起,待吐蕃一干人马反应过来,罗追已经不在马上了,他被秦衍拽着衣领拖向远处。 起初,秦衍身下那匹马从容不迫的迈步,被他驱动后,扬蹄狂奔起来,罗追后背在砖石上狠狠摩擦着,手脚不住挣扎,发疯似的大吼大叫。 部下们慌忙驾马往前追,秦衍驰马数十米,牵辔调转马头,罗追被迫在马蹄下滚了一周,浑身上下的衣裳已被磨得稀烂。 “靖王,你放开我家王子!”罗追的部下们纷纷举刀,叫嚷声讨。 秦衍下马把罗追掷在地上,罗追翻滚起身,一手抱着另外一条胳膊,弯着腰狠声道,“吐蕃刚刚赠给大秦两千匹马!秦衍!这就是你们大秦的待客之道?本王要向平康帝通报你的恶行,把这批马收回来!从此与大秦断绝互市!” “说起这回事儿,我得分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