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是什么地方? 那是专事百官监察及弹劾、为天子耳目风纪的清流之地,就连大理寺和刑部都在都察院的监察范围之内,何况各地方官员? 话本故事里最常出现的那些钦差大人,往往便是由都察院派遣到地方巡查的各类巡抚、御史,品级未必多高,却无不让百官退避。 他们看起来无所畏惧,归根结底还因为一条保命符:都察院专司纠察,是无须为弹劾失败承担责任的。 说通俗点儿:监察、翻桉、骂人就是都察院的职责,骂错了也是天经地义。 王承佑的父亲在南京都察院任职,说起来离淮安是近水楼台。自迁都北京之后,留都南京仍旧保留了一套中央官制,南京都察院里还有监察御史三十人,哪个不想在往北京递的奏折里骂之有物呢? 真是打瞌睡的捡了个枕头,苏芽几乎要笑出声,这王承佑出现的正是时候啊! 简直比曹青媛单独出现更贴合苏芽的心意。 若能求得曹青媛出面,有她那位漕运总兵官的父亲在,就凭面子也大概能把刘三点捞出来,可是若能有王承佑出面,借他爹在都察院的势,那就不仅能让刘三点脱困,说不准能解救一大批无辜的人。 “真的吗?王公子,你能帮帮那些可怜的人吗?” 苏芽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惊喜和敬佩地看着王承佑,俨然一副眼前便是王青天的模样,“他们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小军只有十三岁,可他非常懂事,他虽然伤心自己的断腿,却更是一直自责连累了郎中。二位有所不知,那刘郎中实在是个好人,他自己有腿疾,便发奋不要再让别人受此苦痛,码头上的人常遇到跌打损伤,家贫去不起医馆,许多人都是靠刘郎中给治好的。如果没有他,小军恐怕就真的要瘸了。” 她的声音本就十分悦耳,此刻更是包含真诚,夜色模湖了那块胎记,灯下的女子便有些格外动人,王承佑看起来不是轻狂浮躁之人,却也被她说得带起了正义的血性:他彷佛能看见,现在,在淮安府的几处大牢里,就有一群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无辜百姓正等着他去拯救! 沉淮皱着眉,站在一旁斜视苏芽的那副谄媚模样,感觉十分碍眼。 “如若苏姑娘所言属实,这件事情我自是一定要管……都察院的钱御史此刻正在淮安,我这便去找他。” 如此行动力,果然是好人啊! “苏芽代狱中蒙冤之人,多谢王公子了!”苏芽真心诚意地又对王承佑郑重一礼。 王承佑侧身避过:“苏姑娘不必多礼,御史监察地方,辨明冤枉,本就是分内之事,只是如果真的涉及城内这么多个衙门,恐怕钱御史也要先核实,而后再动。既然你那邻居弟弟伤势严重,我会提醒他先把郎中的事情查明了,好让那位郎中先去救人。” 苏芽点头,正想赞王承佑大公无私,却被沉淮在后面戳了戳手肘。 她回头,却见沉淮眼神闪烁,对她微微地摇了摇头。 苏芽一怔,他这是何意?总不至于是要她婉拒王承佑帮助的意思吧? 怎么想,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呀。 可是沉淮七窍玲珑,岂会在此时做多余的举动? 她把刚才的对话在心头飞快地过了一遍,约略有数,便向王承佑道:“王公子,苏芽还有个不情之请,又不得不说:这回官衙抓人的动静如此之大,恐怕日后要算后账,郎中不过是个在码头谋生之人,无甚依靠,大约是经不起清算的。因而公子若能怜悯些个,是否可以不要将他作为此番的引子?” 沉淮的动作没避人,所以王承佑其实也看到了,他打量着沉淮,见沉淮神态恭谨,垂头回避了他的视线,果然是一副畏惧的模样,便恍然大悟:“苏姑娘所言甚是,我晓得了,稍后见了钱御史,我只说淮安大牢爆满之事,别的什么人都不提。” 王承佑应下了事情,便不再停留,拉着曹青媛匆匆而去。 此处便又剩下苏芽和沉淮二人。 苏芽正想着是不是先回家一趟,夜里再出来打探,却听见沉淮轻飘飘地说了句:“倒是有几分机灵。” 苏芽不知他何意,歪头好奇地等下文。 沉淮正远眺长街尽头那座高高的灯楼,感觉到苏芽的目光后,便收回视线,垂眸看她。 少女从来装扮素雅,今日如云般的墨发上也只插了一枚素钗,俏丽的身形裹在冬季街头最常见的深色布衣中,平凡得就像与人擦肩而过的每一个平民姑娘,她总是尽量维持着得体和普通,绝不出挑。 可是沉淮知道她的真面目,远比她愿意呈现出来的这些更加不平凡。 显然这皎洁的明月与灿烂的灯火也知道,它们一起联手,模湖了她的伪装,繁星如雨,华灯似星,将那双灵动的眸子衬托得愈加璀璨。 他不期然地又想起她对着王承佑时那副谄媚到两眼发光的模样,方才看着碍眼,此刻却觉得,被这样专注期待的目光看着,确实让人心中甚是妥帖。 “你说什么?王公子吗?” 苏芽没等到回答,认为沉淮又在卖关子,却同时又觉得沉淮目光深邃,彷佛有点儿小异样,她不由地便想顺着话风往下讲:“他看起来有点儿靠谱,只是这回动静这么大,也不知道那位钱御史会不会被他说动,出来主持公道,把这件事情办成。不然我明日还是再拜托曹小姐一下?” 沉淮哼了一声:“你不用担心,这事至少已经成了八分。” 他转身向灯火阑珊处行去,速度不快,苏芽便小跑着跟上:“何出此言?” 她不敢大声张扬,便追着沉淮问,沉淮却只缓步徐行,当她不存在一样,却在苏芽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