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辙真没想到自己还有使唤六道无常的一天。 他惊愕地杵在那儿,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口。他知道现在的自己绝对算不上冷静。聆鹓生死未卜,风云斩也不听使唤,如今卯月君最后的遗物也要保不住了,神无君竟然让他在此刻做出判断?他逼迫着自己冷静,再冷静,但不论怎么做,他脑袋里反复出现的都只是冷静二字罢了,他并不认为自己真正做到了。 “我……” 他转过头看向问萤,很难说目光里是否有求助的意思。但是,他只看到问萤用湿润的眼睛泪汪汪地看着他,带着强烈的期待,他只得断了念想。也是,难不成将责任丢给寒觞的妹妹吗?太不像话。况且既然神无君这样对他说了,想必,自然心里有底罢。 “聆……叶姑娘就拜托您了。” 谢辙并不确定自己的声音有没有颤抖,说罢,他紧紧地闭上了嘴。神无君二话不说便奔了过去,三两步踏上枝头,势如疾电在林间穿梭。谢辙攥紧了拳头,转而对问萤说: “你随我回去阻拦悭贪。” 问萤是信任他的,她坚定地点点头。这会儿她已经不咳嗽了,呼吸也趋于平稳。她显然是不打算听从神无君的意见,多休息一点时间了。两人急匆匆跑了回去。在他们的身子踏入残花阵法的那一瞬,二人都不同程度地察觉到了什么。 至少,他们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或许是百花混杂的气息。算不上馥郁,也算不上淡雅,它只是“存在”。 很快,他们看到了孔令北的背影。但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衣摆上是卯月君已经干涸的血,呈惨淡的褐色。霂在哪儿?两人一左一右来到孔令北的身边,立刻就知晓了他僵在这里的原因。 强烈的、巨大的压迫感,将他们牢牢控制在原地。谢辙和问萤感觉自己一步也动不了,孔令北自然也是一样。这种感觉限制了他们的行动,摄住了他们的魂魄。倘若他们的灵魂是有形的,那么一定有什么东西将它们狠狠按在地上,稍有挣扎便伤筋动骨。 赤真珠已经被霂拿在了手里。 “嘻嘻嘻……” 她三根指头捏着它,耀武扬威一样举在他们眼前。她人就站在卯月君的旁边,显然是从她的衣物里刚搜寻出来的。赤真珠扩散出朝霞似的红光,让他们的视野都被这层红雾遮蔽,仿佛今日的暴风雨随时都会降临。 “我的了,我的了,”她喃喃地念着,“宝贝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你们来抢啊。我知道你们不甘心,我知道你们怎么骂的我,它都告诉我了……但你们能怎么样?你们谁也抢不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高声笑着,音调愈发猖狂。她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有些失去平衡,喝醉一样晃晃悠悠的,唯独赤真珠被她牢牢攥在手里。谢辙知道,自己不是头一次感到这般压迫。就在九天国,与摩睺罗迦的幻影对决时,他有过类似的感觉,这时的震慑绝不比那时更弱。悭贪之恶使手舞足蹈,捧着她视为生命般贵重的宝珠是又亲又蹭,看上去精神很不正常。 “离她远点!” 真让人惊讶,谢辙和问萤完全说不出话,孔令北却还能呵出声来。但,也仅此而已了。分水刺被攥在手中,整个人蓄势待发,身体却怎么都不听使唤,仿佛有冰冻住了腿脚,将他牢牢锁在原地。他们三个只能徒劳地看着奸计得逞的女妖庆祝着自己的胜利。 可是…… 谢辙知道,她不太正常。 虽说选择堕为妖异的人,怎么都算不上“正常”,不论他们生而为人还是变为妖怪。可他明显感觉到,霂的精神也被这珠宝侵蚀了。她的眼睛是全然不同的红色,血一样红,整个人浑浑噩噩。恐怕,她并不像卯月君那样有着坚定的意志,也时刻清醒自己在做什么。换句话说,她配不上这颗珠子。 霂突然看向他,脸上的笑在瞬间消失了。 “你骂我。”她喃喃着,“你看不起我,我听到了——真好笑!凭你还骂我呢!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在怕呢,但不是怕我……喔,你在害怕你自己。” 她的语气异常浮夸。然而强烈的不安仍在谢辙心中浮现。 “神无君信任你,你一点儿都不高兴,你在害怕。你怕什么呢?你自己都想不起来吧。你心里最深处的声音,我都听到了。那我告诉你,你在想着谰说过的话呢!他说你是他的同类!你总那么清醒,清醒得忘却人性!所以啊,所以那姑娘才被抓走了!你在怕,你在怀疑,你在担心自己的决策是不是正确的……而自己又要为结果负多少责任。你连考虑到负责这一层都在害怕,怕自己只看结果,怕自己斤斤计较,怕自己显得无情,又怕这种无情是旁人的评价,而自己竟在乎的只是评价本身——并非什么人的生死!你还怕,怕那丫头若真死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