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谦不知,张莺儿身边那个能写会画的丫寰润秋,现下已去了西跨院儿,进了云嫣住的东梢间里。 云嫣见润秋取下兜帽,开口便问:“现在还是一天两回?” “是。”润秋禀道,“早间和晚间,不曾停过。” 云嫣点了点头,叮嘱道:“那牛角梳子,张姨娘用得好,你勤管着,别让人动手脚……别忘了,每天要看好火,收拾好熬药的罐子。” 润秋应是,大小姐此番话,大约只有她能听得明白。 得了大小姐的叮嘱,润秋心下却是微讶——大小姐好端端的,为何会亲自传她说话儿?明日大小姐不过是进宫见贵人,又不是真出阁了,等闲只管指使人唤她便是。 为何要亲自见她? 润秋应是,抬眼看人,一双黑亮的眸子,在烛光里诚恳实意,道:“谨遵大小姐吩咐。若张氏怀上一男半女,定会对大小姐感激不尽。” 云嫣并不图张莺儿的报恩,只道:“去吧,万事留心。”她话音刚落又道,“你等等!” 润秋不解,转回头,却见云嫣回身从抽匣里摸出一把剪子。 云嫣手执那把剪子,上前择了润秋的一缕头发,道:“日后,若我娘沉冤得雪,我姜云嫣定不会忘记,你的一份功劳……” 她说着,亲手剪下了润秋的一缕头发。 …… 润秋方才在云嫣屋里时,静训就站在外头看门把风。 见润秋人走了,静训转进屋来,问道:“小姐,您明日当真要去太子府?” 静训一向知道云嫣对靖王的情义。如今殿下虽杳无音信,静训却知道小姐对殿下的心,从未变过。此去太子府,又要随太子进宫,若天家执意要将小姐嫁给太子,那小姐该当如何? 谁知,云嫣不答,反问她:“你是靖王府的丫寰,若我嫁了太子,你还会跟着我吗?” 静训一凛,心头的惊恐非同小可,赶紧跪下,道:“奴婢虽是靖王府的丫寰,可殿下已将奴婢送给小姐,已经是小姐的婢子,自然是小姐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见云嫣不作声,静训细细回忆自己近日行事,唯恐与云嫣生了嫌隙,又道:“奴婢自小被卖进宫里侍候殿下,跟着殿下学了些棍棒功夫,可是殿下开府之时,并没有将奴婢带出宫来。是小姐来了府上当女红师傅,殿下才将奴婢领出来服侍小姐的!奴婢是小姐的丫寰,是为着保护小姐周全而活命的,无论小姐去哪儿,请小姐不要弃奴婢于不顾……” 云嫣一径默然听着,心间竟是又痛几分,道:“好,我知道了,你起来罢。” 静训缓缓站了起来,见云嫣面色稍霁,问道:“小姐,明日若去太子府,便由奴婢陪着小姐去罢?遇事也好有个帮手。” 静训知云嫣在太子府吃过不小的苦头,她心里对那个幽禁她的地方有抹不去的阴云。 却听云嫣答道:“不必。明日我不过是打太子府进宫,不会久留。等进了宫,太后她老人家更不会为难我。”想了想又道,“昨日让你办的事,你可都办妥了?” 昨日,云嫣吩咐静训将锦乡侯府上所有马车夫的底细都查探清楚,把马车夫们的家里的至亲之人,暗暗接了一个到金鱼胡同安置。 静训不解云嫣此举何意,问:“明日,小姐莫非只带小丫头子们去么?那把车夫的家人拘到金鱼胡同,又是做甚么?” 云嫣道:“明日我去太子府,又从太子府去宫里,赶车的人是顶顶要紧的。若车夫不尽心,跟去再多的人有何用?你明日只管在府上好生盯着周氏,别让她翻出什么花儿来。” 静训直觉得事情没有云嫣说的那么简单,心中虽疑,也不好再多说,仍是领命去了。 话说这夜,锦乡侯府西跨院儿的丫寰婆子媳妇们忙忙地准备了一宿。府上给皇太后备的礼自不必说,云嫣出门用的车马、衣裳、首饰,还有皮袄、披风、暖耳、手炉、坐垫、痰盂、茶桶、香药……连盛饽饽点心的食盒都提了四个。 夜里,云嫣却悄悄将为靖王做的寒衣收在了包袱里。 …… 翌日亥末,外头仍是一片漆黑,云嫣已起了床,由着丫寰媳妇们匀面挽髻、梳妆打扮。 梳头的时候,云嫣特意吩咐,教梳头娘子将她那一头青丝全挽上去,梳个圆髻。 梳头娘子颇有些为难,小声道:“大小姐……恕小的多嘴,若是这样全数挽了,会、会像是个妇人的打扮……” “你只管照做。”云嫣淡声道。她只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睛眨也不眨。 不多时,周燕珠领着丫寰婆子过来了,见一切准备妥当,便亲手搀着云嫣往院儿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