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太子又往宝约阁来了。 蔻珠本来正在屋里跟云嫣学打络子,一边做活儿一边等开饭,却不曾想又听到“太子驾到”的通禀。她一个机灵,赶紧站起来,立在墙根站好。云嫣则是抬起迷蒙的眼睛向门外望去:太子……怎么又来了? 宁公公撩了帘子,太子便进了屋来。 只见太子今日换了一身闲适的月牙白素色夹棉绸袍,长发束着却是未戴玉冠,和风霁月的模样,举止随意了许多。 太子见到云嫣,神色微动,开口问:“青瓷,你可知今日本太子带了什么来?” 云嫣抬眼看太子,虽衣饰简单,却仍旧是玉树临风、雅人清致的模样。她心中暗叹,真不愧是那个人的亲兄弟,昳丽不靠衣装……相比之下,太子性子温和,春风化雨,不知比那人强了多少倍…… 思绪转过,云嫣口中却答道:“民女不知。” “你猜猜看?”太子兴致勃勃。 云嫣只得问:“太子殿下莫非,是带来了宁夏的羊肉?” 太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知我者赵青瓷也!” 昨日太子说“下回让厨房备一些宁夏进贡的羊肉”竟不是虚言,一早已经着人备妥。 只见宁公公回身击掌,一群内侍宫女儿鱼贯而入。有捧炭盆的,有举着铁提连的,有端着铜锅子的。小宫女捧着的水晶碟子里有新鲜的滩羊肉、碧绿的菠菜、水灵的白萝卜,还有樱桃、碗豆黄、糖蒸酥酪…… 这样的寒冬腊月里,京城上下冰天雪地,连土都上冻了,难得一见青菜。看得云嫣目不转睛。 “太子殿下这是……要赏青瓷吃东道么?” “不错。”太子笑道,“不单赏你,孤也在这儿跟你一起用晚膳。” 太子一边说,一边径自走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了,又命人收拾炕桌上的东西。云嫣一见,赶紧将自己的针头线脑揽了去,收在笸箩里。蔻珠也忙不迭地上来收拾,又拿了布巾子将炕几抹了干净。 宁泉上来替太子脱了靴子,太子便坐到炕桌前。 太子抬眼看云嫣,一副悠然惬意的样子:“你也坐下。” 云嫣哪敢坐在大炕对面,只搬了一只锦杌坐在炕边。太子看着她,道:“青瓷,莫非你还看不出孤的一片赤诚?” 云嫣眼眸微动,答道:“太子殿下的仁义贤德,民女早就心领神受。今日受赏盛宴,深敢惶恐。青瓷不才,得殿下赐坐已承厚泽,一只锦杌足矣。与殿下平坐却是不敢克当。” 太子见她小嘴翕合,说得一套一套的,心中自是喜欢,却假意唬她,道:“哦,我说一句,你就说上十句,你这是恭敬还是违逆呢?” 云嫣心头一凛。 宁公公腮上带笑不笑地瞅着云嫣,打了个圆场道:“姑娘莫要推辞了!殿下礼贤下士,早已闻名遐迩。府上之人,上至娘娘,下至门房,都晓得殿下不拘着这些个仪节,姑娘还是恭敬不如从命,除履上坐了吧!” 云嫣心道,我又不是府上的人,如何能一概而论呢?在她印象里,只有爹爹和娘才是脱了鞋子一左一右坐在炕边的。她与太子,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工女,她断不能答应。 云嫣于是道:“谢宁公公美意,青瓷恕难从命。太子殿下不弃草芥,是为贤;民女恪守仪节,是为礼。太子殿下爱民恤物、礼士亲贤,奈何青瓷卑贱之至,低微难扶,还请殿□□恤民女的为草为芥之心……” 太子头一回见识了这一嘴伶牙俐齿,也头一回遇着了一个对他直言不从的小倔子。见云嫣年纪虽小,却一本正经端着话,又实在爱怜她,终是笑了笑道:“既如此,倒也罢了……你将杌子挪得近些,朝南坐着,咱们吃炭锅煮羊肉。” 云嫣肚子正饿,听见“煮羊肉”几个字,嘴里立刻口津泛滥,又怕别人瞧出来失了颜面,低头咽了口水。她小嘴轻抿,神情便不自觉放松下来。 这一举一动,却都落在太子眼里,看得他不禁失笑。 等用罢美味的羊肉青菜锅,宁泉等端上茶水服侍主子漱过口后,云嫣仍旧瞧着那锅子和架子底下的炭盆,若有所思。 太子笑着问她:“在想什么?” 云嫣犹陷沉思,只道:“这炭盆和锅子若是连牢,通风实在是难事。无风,便没有火势。民女作了炭锅图样,晌午又请教了厨房烧火的郭婶子,略作了改动……可仍觉得有所欠缺。” 太子闻言已欣然挑眉道:“你作了炭锅图样?愿闻其详。” 云嫣起身,从箱笼里将图样取了出来。只见一张尺方的竹纸上,画着一副白描的“炭锅”。上方是一只葵口锅,带双龙耳柄,下方是柱形炭炉,画有云鹤纹,连结之处设有一拱形开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