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闹事的人向各处散去,肖月娥却是来劲了,得理不饶人,指着那些人的背影,嘴里是骂骂咧咧: “你们倒是穷横啊?!我说哪来的穷酸破落户,敢情是你们这些贪图便宜的腌臜货!下流没脸的东西!亏得你们跑得快,要不然老娘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你们!” 肖月娥性子海阔,遇事喜欢逞口舌之快。闫光生怕又生出事端,赶紧拉着她进了店堂。 云嫣见她吵吵嚷嚷,劝道:“月娘,咱们生气归生气,到底要给自己留些体面。原先咱们在大同府,小本经营,不上算的,倒也相安无事。如今在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天潢贵冑又多,铺子生意好,树大招风,须得谨言慎行。” 肖月娥讪讪,余怒未平,道:“就许他们无事闹一回,不兴我给他们骂回去?” 双喜和边上几个丫头笑了,道:“人哪是您骂回去的?分明是青瓷讲明了道理,他们自知理亏才走的!” 云嫣却不居功,拉住肖月娥,道:“月娘,我觉得有件事,须得提防。” 闫光等人都抬眼看着云嫣,聚精会神地等她说话。 云嫣继续说:“咱们绣坊验过的假髻,自然是使得住的。怕就怕,从咱们这买卡子的绣坊,又转手将卡子卖人,被那些下三滥的铺子给用了去。” 确是这个道理。今日能说清楚,皆因那黄铜卡子本身是假的。若卡子是真的,假髻本身粗制滥造,永晟可就说不清了。 云嫣思索道:“我觉得,须得特别盯住铜卡子的数目……”抬眼道,“请闫掌柜点清数目,每月卖出去多少对儿卡子,和送来过验的假髻数目对照,一月一盘存。还有别的绣坊送过来打徽记的绣品,验一个贴一个——千万别让那不负责任的铺子,把咱们诓了。” 原来还有这些算计,真是防不胜防。还是云嫣见多识广,思虑周全。 双喜笑道:“青瓷,你家祖上是开铺子的吧!要不就是曾经做过账房!这些事儿都门儿清!” 巧儿与有荣焉地挽了云嫣的胳膊,一扬头道:“才不是哪!咱们青瓷祖上可是在户部做官儿的,才生了青瓷这么个传家宝来!” 肖月娥就笑她们俩是马屁精。 闫光也笑,却不说话,只看着云嫣,一直看着,目光隐隐的,又似含着什么。 说话间,靖王府的马车到了——是云嫣的午饭送来了。 正巧灶房那边也传话儿来说午饭做得了,肖月娥便唤人开饭,大家围坐在黑漆圆桌上吃起来。 饭桌上除了肖月娥,还有闫光、双喜、见鹿和一个叫宝生的小厮、一个唤巧儿的绣女。 双喜对见鹿道:“刚才你是没见着,门口黑压压的全是人,太吓人了!你这么胆小,怕是要吓破了胆!真的,那群暴徒能砸了咱们的店!”双喜扭头道,“月娘,咱们是要请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当护院儿吧?” 宝生笑道:“照双喜说的,我就不是身强力壮的伙计了?” 双喜淘气道:“你哪儿身强力壮了?本姑娘可是见过靖王爷的人!你要站那位殿下面前,不就成了宝儿那只小鸡崽儿了么?哪儿身强力壮了?” 巧儿赶紧补充道:“那只小鸡崽名闺叫‘豆豆’!宝儿刚起的!” 宝生作势要去掐巧儿的脖子,饭桌上一阵哄笑,方才那点阴霾这才散去。 …… 天气渐凉,京城的落叶洒得满街金黄。静训今日命人把赵青瓷住过的依槿轩好好收拾了一下。 其实,静训一直觉得青瓷姑娘是个谜。 她心怀仁义、待人和善,举手投足间又透着世家女子才有的清贵优雅。然而听暗七说,她不过是一个秀才的女儿,而且爹娘早逝,孤苦无依。 青瓷姑娘从来没提过自己的身世,把家世和心事都藏得那样深。殿下虽派了云笺过去侍候,可机敏如云笺,也搭不上手。因青瓷的贴身物品从不假于他人之手,连月事布都不曾教人洗过。青瓷姑娘待人接物,有礼有节,却莫名让人觉得,像隔着一层深秋的薄霜。 仿佛无人能透过那层迷雾,和她亲近。 但愿,殿下是天下唯一的男子,唯一与青瓷姑娘心思相通之人,静训如是想。 此刻,正是夜尽天明之时,静训早起练过功,将汗湿的衫子往木施上搭。 忽听得外头窗屉被人扣了三下。 会是哪个暗卫?静训一边思忖一边去开门。打开门一看,竟是暗七,一身黢黑兜头就闯进来。 此时天未尽亮,静训自知是有要紧事,便回身关了房门。扭头看见暗七一袭黑衣,发梢似乎还带着山间的露水,想必是连夜从西山那边赶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