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外,蒋氏布坊门前的闹剧随着宋政和的罢手,早已结束。看热闹的群众也逐渐散去,只剩下零星几个年少不知事的男孩,吸溜着鼻涕等候蒋二叔夫妇再打一架,好作为向小伙伴炫耀的谈资。 蒋二叔揉了揉手臂,喘着气,恨恨地盯着蒋二婶母女,放着狠话。 “你个泼妇!不是要与我一拍两散,脱离关系吗?!正好我也不想跟你过了!今天回去我就给你一封休书,带着这个孽女滚回张家去,我倒要看看张家愿不愿收留你们吃闲饭!” 蒋二婶此刻也不好受,差点被卖,好不容易解脱了,又跟蒋二叔干了一仗,全身都肉疼。但听到蒋二叔口口声声说要休她回娘家,如何能忍得,上前就是破口大骂。“蒋华!你个乌龟孙子!那何大发在的时候不吭一声,现今倒逼压起我们母女来了。我告诉你,想要休我,那要问问我们张家同不同意。” 要真横起来,蒋二婶是完全不怕蒋二叔的。张家虽说是乡里的农户,但光壮年男子就有七八个,个个长得膀大腰圆,一个蒋二叔都不够他们打。 蒋二叔气得手指都在发抖,知道形势比人强,若真的把蒋二婶休回去,张家绝对不会饶了他。只能气咻咻地从牙缝里憋出一句:“毒妇!” 蒋二婶经过今天这一闹算是破罐子破摔了。是他蒋华不仁在先,也不能怪她不义。和离可以商量,但绝对不可以被休出去,被休的女人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她为他操劳家务,生育儿女,就落得个被休的下场,想都别想。 两人如同斗鸡般对立着,完全不顾旁人是否在看热闹。 蒋如云觉得今天的脸算是丢尽了,估计不出一天,半个梁平县都传遍她的丑态。心中暗恨父亲荒唐,做出这样的事情连累子女。 正当僵持之际,蒋二叔眼尖率先发现了从望江楼出来的蒋如尘往布坊走来,忙出手招呼。“如尘!到这来!” 蒋二婶母女二人听到蒋二叔的呼唤声,心中一动,不约而同地想到今日的事可算有解决的办法了。转身换上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刚转身便愣在当地,只见一个身着青葱色长裙的美貌女子,发间斜斜地插着一根木簪,手捧着黑色的小盒子,正沿着街道走来。蒋二叔的眼睛也跟着不断靠近的身影移动。随即,更是喜笑颜开。看来大家所言不虚,自家侄女的确是发达了,不然怎会如此齐整。 “真是女大十八变,没想到叔父才过几年没见到你,就已经长这么大了。”蒋二叔丝毫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反而舔着老脸在蒋如尘这装出一幅长辈的样子。 旁边的小孩看不下去,吸着鼻涕,大声嚷嚷道:“姐姐!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人!前面他们还让那群坏人去找你要钱呢!我和大毛他们都听见了,大家都知道。” “你个小兔崽子!胡说什么?!再乱说小心我打你!”蒋二婶听到这小孩的话,心中顿觉不妙,生怕蒋如尘知道前面发生的事情,伸手就要打走那个小孩。 蒋如尘沉下脸,出声制止,“他一个小孩,二婶何必跟他计较。你若是没有做过,还怕别人说不成。”说完,从兜里拿出一袋的糖果分给这群小孩,哄着他们到别处玩去。 蒋二叔见这婆娘险些把事情搞砸,瞪了她一眼,打着哈哈想像往常一样应付过去,刚要开口就被打断。 “二叔,有些话你如果想要在外面说话的话,我也不介意。”蒋如尘不想和他们啰嗦,边说边走进了布坊。 蒋二叔在原地跺了跺脚,还是快步跟上去了。蒋如云望着堂姐远去的窈窕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嫉恨,扯了扯母亲的衣袖,也跟着一起进了布坊。 踏进布坊内,蒋如尘放在脑海里蒙尘已久的记忆一一冒出来。关于布坊的,关于父亲的…… 父亲在时与人为善,对来坊中做工的机工一向很好,工钱给的很丰厚,不像其他布坊一样时不时扣下银钱。所以蒋氏布坊在鼎盛时期大约有一百来号人工作,每到白天就会响起织布声。 蒋如尘还记得当时父亲虽然整天忙忙碌碌的,但脸上却是带着笑容。每当她掉着金豆豆伸着小胖手指指着父亲控诉时,父亲都会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安慰她。 “囡囡乖!等爹赚到钱了,你就不用担心以后没人给你撑腰了。” 年幼的她不懂,只是对着父亲胡搅蛮缠,硬要他陪着她玩。大多数时候还是父亲心软些,被她缠得没法了,就把她抱起来办事,但她总是捣乱。 旁边的人都跟父亲说不要这么娇宠女儿,是时候让她知晓些事情了。父亲并不理会,淡淡地说了句:“我的女儿就该娇宠着长大。” 如今布坊的环境已经大变样了,没有了密密麻麻的织机和喧闹的人群,也没有父亲的身影。想到这里,蒋如尘鼻头泛酸,眼泪缓缓地顺着如玉般的脸蛋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