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懿龄抵达时,见到的便是一个所有人各司其职、忙忙碌碌的礼部。 可能是还没有适应好新的工作节奏,接待她的官员都是被临时拉过来充数的。身着青袍的中年官员领着萧懿龄往会客厅走去,怀中还抱着一大摞文书簿册。 “殿下见谅,费尚书今日一早就去了大朝会,临近中午才回来,就在房中歇了歇,这会儿正往这赶呢。您请在东花厅稍坐,下官这就安排人上茶。” 青袍官员说完,下意识地行礼,却忘记了自己怀里还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一俯身,那些东西便要滑落下来,萧懿龄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接,那摞文册却先被旁边的一只大手扶住。 那手指节修长,筋骨分明,肤色白皙,食指关节还有一处硬茧,一看便知是一只文人的手。 来人衣袖上绣着团花祥云纹,穿的是一身紫色官袍,身姿挺拔如松。衣领包裹着细白的脖颈,在往上则是一张年轻秀气的脸。 年纪轻轻,官列三品,此人正是礼部尚书,费潜。 先前听韩彬讲述,他一路从六品下州司马之子,走到成为礼部尚书,又在礼部内实行新政,萧懿龄理所当然地在心中代入了一位严苛古板的中年官员形象,却忘了这位礼部尚书,如今才二十出头,恰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他长着一张让人如沐春风的脸,眼中带着笑意,唤她“殿下”。 “宋郎中辛苦。你先去忙吧,这里我来招待就好。”费潜微笑着吩咐道。 宋郎中却有些犹豫。 荣惠公主可是近来圣上面前的红人,也不知今日突然到访所为何事,若是有机会,谁不想在这位面前讨个好啊。 但他的“可是……”二字刚开了个头,便被费潜打断:“对了,前几日我吩咐下去的那份表格,不知祠部做得如何了?” 宋郎中闻言,连道告辞,抱着文书簿册健步如飞地跑了。 费潜对萧懿龄笑道:“让殿下见笑了。新规初行,大家都还不太适应,需要时时提醒才行……抱歉,还没问,殿下今日大驾,可是有何吩咐?” 萧懿龄正觉着新奇:“费尚书不必多礼。承蒙圣上信任,如今孤忝列宣德使之位,圣上吩咐要我多听多看。正巧前阵子听说费尚书正在行新规,便想来亲眼看看。” “方才尚书说的‘表格’,就是这个吗?”萧懿龄指着东花厅角落。 那里竖着一块奇怪的大木板,大概有双臂展开那么长,木板上贴着的白纸差不多覆盖了整块木板。纸上画了无数方格,最左边一纵列是“春闱”、“寒食”、“芒种”、“端午”等事件,其下还有如“确定方案”、“备品”、“实地考察”、“活动执行”、“效果分析”等诸多小项;而最上面一排则是月份和日期。一横一列之下,则是密密麻麻的小方格,上面分布着错落的红色圆点,走近细看便发现,是朱砂的印迹。① 这种“表格”,萧懿龄还是第一次见,但却意外地很好理解。 比如“寒食”之下“确定方案”一项后面,在对应二月十四到二月二十三这十天的小格子里,都有红点,便意味着礼部这十日之内,确定关于今年寒食节的“方案”。 而如今距离寒食节只有不到三日,这张大表格上,寒食节下的格子里,关于节前准备的项目都已经画满了红点,代表准备均已完毕,只待寒食节当日,举行祭祀、庆祝等一系列活动。 简明清晰,一目了然。 萧懿龄一见便喜欢上了这个表格。但慢慢看着,她发现,最让她震惊的并非表格本身,而是这种书写的方式。 表示事项的一列位于最左方,查看表格时也需要从左往右看,这种熟悉的阻滞感,让她几乎立刻就联想到了母亲的日记。 根据那本日记中的口吻和记载,萧懿龄大胆推测,母亲其实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那里的律法、习俗、甚至连书写方式,都与大景不同。 而面前这个男人,按照萧懿龄来说的猜想,也很有可能是来自于母亲的“故乡”。 如此说来,费尚书此前的性情大变,那些与旧例截然相反的新规,包括这个新奇的表格,一切都有了缘由。 这些都是来自于“那个世界”的东西。 有了这些发现,萧懿龄已经觉得不虚此行。但她今日来到礼部的目的,却不是这个。 费尚书见萧懿龄对这图表十分感兴趣,便提出可以送她一份空白表格,再派人为公主解释此图用法。 但又解释道:前阵子春闱殿试刚刚结束,眼看便是寒食,寒食过后,吏部便开始给新科进士们授官。礼部负责的春闱虽已结束,但余下的收尾工作依然不少。所以,恐怕只能等寒食之后,才顾得上萧懿龄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