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一双眼睛红透如血刃,他是愤怒的,亦是哀痛的。 那一觞寒酒后,萧青带着满身酒气的苍婧回来,酩酊大醉的她哭到累了,倒在他的怀里。 萧如丝连夜拉走了萧青,给了他一个警告,不要靠陵城侯府的女主人太近,她连儿子都是被算计来的,不会再信任何人。 也就是那时,萧青知道了一个公主的悲哀。 他不愿下马向程时行礼,说他只敬德高望重的人。而程时也那时猜到了,萧青知道了当年他对她的摧毁。 可笑,程时就是笑萧青可笑,一个骑奴爱上了自己的主人。可为什么,她也爱上了那个骑奴? 程时能看到她总是望向萧青,他们相望一眼如玄铁相吸。她不自知,不明白,甚至不敢承认,因她不舍她身处的黑暗侵蚀他。 “她十二岁嫁给我,我从来没见她笑过。在三公主和亲的那一天,她的眼里彻底失去了光芒。我原以为她会永远这样,我以为她根本不会留恋陵城的一草一木,可她每天都在养你带给她的含笑花,她每天都去看你和她养的那匹马。” 程时麻木地看着萧青,他从来都是这么看着这两个荒唐的人。 一字一句,百蚁钻心般噬咬着萧青的心脏,不算疼,不算烈,却钻进他心底的最深处,将他击垮,“主人她……她记挂我?” 程时还给了萧青一拳,他轻而易举地打倒了他,“是她爱你,你个蠢货。” 萧青摔在了雨里,他躺在地上震惊得无法呼吸。 雨滴在他的眼里,刺痛无比,他猛然一闭目,脑中皆是这些年里她看他的每一个眼神。 她爱我?萧青还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回忆着她,回忆让他的心都碎了。 是那样痛、那样烈的心跳,撕碎着他所有的坚持。 “她贪恋的都是你带给她的美好,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掩盖了她残忍的面目,所以你才会认为她灿烂明媚。”程时站在雨中,望着呆滞的萧青。 程时似在看一场笑话,但萧青是身临其中的人,从他肉里一直到骨里,每一寸都是痛,直到这一刻萧青才明白程时当日说她根本不会笑。 萧青无力地撑起了身,他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心力,“她为了我才笑的。” “是啊,是啊!就是因为你的出现,她才变了副样子。”程时在笑,也是在怒嚎,他更不知热泪落下,又是为了什么。 程时分不清了,他见证了他们的一切,他应该觉得屈辱,应该为此愤怒,他应该去摧毁。 可是他竟然在落泪,这才是世间最为荒唐的事。程时在为他们的爱恋无比震撼、无比悲哀。 一口气压在心口重至难以喘息,同在这片日月下,程时竟然会觉得他们三个都是无奈的。 他没有办法那么恨苍婧,也没有办法去恨萧青,他不知谁错了。 程时是一个亲手毁掉了苍婧的人,他并不认为他错了。因为她是他的妻,他只是等不到一个妻子,他只是丧失了作为丈夫的尊严。 当时也没有人说过他错了,他们都说错的是苍婧,是她假做高傲,是她欺负一个老实人,活该如此。 程时也是这样认为的,是她不愿做他的妻子。 可是程时又很难说服自己,他是个高尚的君子。 至于萧青,程时都不知如何去恨他,他只能恨他太过君子。 程时更恨上天让他们相遇,他们的相遇使程时感觉到什么叫无力回天。 萧青和苍婧一样,他们都对这世间没有半点留恋,他们在同一世间同样痛苦,他们的相逢就注定了互相靠近。 苍婧浑身带着的刺,为终日苦闷的萧青放下。她硬是塞给了他一块枣泥糕,她说,“这是甜的,你不要再苦了,不要像我这样。” 那是程时第一回看到她会关心人,程时觉得她可怜他,也许更是可怜自己。 但程时没有想到,一个奴因为一块枣泥糕变得温暖热烈。萧青不惧苍婧的冷漠,不惧她是如何无情的人。 程时曾以为,那不过一个奴在讨好主人。 程时低看这般献殷勤的奴,他让萧青去悬崖摘花,就是告诉他,他是如何卑微,身为一个奴,连性命都不在自己手里。 谁又知道,不畏生死的男奴纵身一跃,不为别的,只为她。他愿意为她摘花,愿她一生含笑。那时,她的心便化了吧。 程时以为世间的残忍可以阻挠一切热诚。 可萧青还是朝着她奔去了。 她恐惧所有的温柔,她害怕温柔背后的利刃,但萧青从来没有退缩过,他总是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