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门外一道压低了的嗓音同时响起,“殿下,可要着人通报一声?” 外头下着雨,长应不似太子耳力极佳,并未听见里间的交谈声,见太子立在门外,便有几分疑惑。 赵元暻被这声询问拉回了思绪,目光深沉地望了里间一眼,连这道带着几分委屈的声音,都同梦中一样。 他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自嘲般笑了一声,不必想,也知她的回答必是不愿。 赵元暻抬步向外走,冷声,“去景宁宫。” 殿下周身的气压,几乎一瞬间便低了下去。长应有些傻气地瞪了瞪眼,忙跟了上去。 到坤宁宫时,苏皇后正在同司衣局的梁尚宫检查紧赶慢赶修改好的婚服。 比起赵元昫,赵元暻的身量要更高一些,肩膀也更宽阔一些,因而这大婚礼服不得不重新改制。 听宫人来报太子刚从慈宁宫来,苏皇后弯了弯唇,让曹尚宫退了下去。“你皇祖母如何了?” “殿中有女眷,儿臣并未入内。” 女眷。苏皇后很快反应过来,这个时候能在太后宫中的女眷,必然是嘉懿县主无疑。脸上笑意不由得更深,“那是见了嘉懿县主了?” “未曾。”赵元暻淡声。 早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苏皇后又道:“尚衣局方才送了你的婚服来,我看过并无不妥,稍后让曹尚宫送去东宫,你再看看,可还有何处需要改动的。” 这话便是明晃晃的试探了。赵元暻若点头说好,说明他对这婚事并不抗拒。 长应很是不解,殿下才是娘娘的亲儿子,娘娘为何一心想让嘉懿县主嫁入东宫。长应极轻地咳了一声,提醒殿下,这荒唐的婚事,是该与娘娘商议商议了。 熟料他却听殿下反问道:“儿臣与县主往日并无交集,更无情谊。母后为何想要我娶嘉懿县主?” 长应在一旁默默点头,是这个理。 苏皇后看着他,面上闪过一丝落寞,道:“嘉懿自小养在宫中,她的性情我最知晓不过,端庄识大体,又颇有才情。她同元昫一同长大,”说到这,苏皇后看了眼他的神色,又接着道:“虽说外头都道一句青梅竹马,可我却知道,他们之间并无男女的情谊,更像是兄妹。元暻,母后没能将你养在膝下,却也算看着你长大,从前我便觉得,嘉懿嫁元昫不妥,可圣旨下了,母后虽可惜却也无可奈何,可如今你认回了身份,母后私心里,认为嘉懿是最合适你的太子妃人选。” 兄妹?赵元暻眯了眯眼。 若她真把赵元昫当兄长看待,在梦中又何至于一边献媚讨好他,一边却黯然落泪? 那泪水,难道不是因为背叛了赵元昫而感到屈辱么? 记得有一回。为了将敌国的细作一举歼灭,他从青雀楼回了东宫,沾了满身的脂粉香。 在去见她之前,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他并未沐浴,他清楚地知道这一身脂粉香有多重,刻意勾着她的腰,一番耳鬓厮磨,却不能从她的眼眸中看出丝毫的吃味。 “皇嫂当真大度。” 她那双染着潋滟水意的眸子看着他,除了刻意伪装出的媚色,再无其他情绪。她还未说话,便被他发狠般地吻上了她的唇。“若是皇兄身上沾着别的女人的香这般碰你你,你也这般无动于衷么?”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她的眼眶倏然间便红了。 这事放在他皇兄身上,她光是听着都无法接受。 可对他…… 不妒不闹,是为无意。委身于他不过是情势所逼,她心里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他。 思绪回笼,赵元暻不动声色地压下眼底的情绪,模棱两可道了句:“儿子信母后。” 苏皇后一愣,“你这是,愿意娶了?” * 见鬼。真是见鬼。 长应呆若木鸡跟着赵元暻的步伐走出殿外,还是不可置信,“殿下为何突然愿意娶嘉懿县主了?” 便听赵元暻轻笑一声,“她原就该是孤的太子妃。” 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她既是要做太子妃,也该是他的太子妃。 行至门前,侍卫为赵元暻推开门,长应还在琢磨这话的深意,忽然感觉到殿下停了脚步,顺着殿下的目光向前看。 油纸伞下,少女双目犹如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贵的气质,但那过于娇媚的眼型又颇有勾魂摄魄之态。 赵元暻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心脏仿佛被攥紧,窒息般的疼痛。 耳边响起一道哽咽的抽泣声:“我若应了殿下,殿下可否放过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