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薔见宝玉不吭声,笑道:“叔叔别多心,我听说薛大叔受了伤,要望候望候他。另外想讨教些买卖窍门,取个西经儿。不知他得不得便。” 宝玉笑道:“难为你有心。薛大哥腿伤见好了,你自去便是。” 贾薔道谢,又说了两句家常,辞别出去。 忽忽几轮兔坠乌升,这天日暮时,岫烟停下针线,将绣面用绸单子蒙好,伸个懒腰,慢慢踱到内室来。 篆儿正在铺床,见她便问:“ 姑娘明日穿什么衣服?也好拿出来预备着。 ” 岫烟道:“就是蜜合色袄儿配月白绫子裙儿罢。” 偏头想一想,又道: “恐颜色浅些,把那荔枝红的长背心子也预备下,纱花儿和鎏金宝瓶簪子呢?都寻出来。” 篆儿答应着去收拾。 第二日侵早起来,收拾齐楚去到迎春屋里。迎春也正晨妆,见她便笑道:“妹妹这般早?我还说吃过早饭才来。” 岫烟笑道:“特来告诉姐姐:我一会子要家去,晚上再回。” 迎春颔首道:“舅母生日,妹妹正该回去。这是我一点小心意,妹妹代我磕头,祝舅母百寿千春罢。”说着,绣橘捧上个锦盒。 岫烟忙接过,屈膝道谢。迎春又问:“车轿可预备好了?都有谁跟着?” 岫烟道:“张大叔一会来接,晴雯篆儿跟着,只留兰官看家。”又低头小声道:“还有金妈妈也去。” 迎春向来不会打趣人,只温言道:“亲也定了,这是该当的,足见薛兄弟对妹妹用心。” 俄而门外回道:“二门外小幺儿来传话,舅爷家的马车到了。” 岫烟忙告辞出来,会齐了人上车。 金妈妈是头一回去邢家,不知远近。只见骡车绕到荣府后头,拐进一条小街,又走了一刻钟才到。 下车一看,七八成新的一所宅院。临街院墙约莫六丈来宽,东南角上开一扇黑漆如意门,上头两颗菱形门簪,刻着“吉祥”二字,门首一棵垂榆甚是高大。 篆儿先去叫门,不多会张丰家的出来,行礼道:“给姑娘道喜,大爷太太正盼着,快请进罢。”岫烟也笑着道谢道辛苦。 一行人绕过砖雕百福影壁,向西过垂花门,进到正院。 金妈妈留心细看,只见这里同前面一样,一带白/粉围墙。院中被两条纵横交错的乱石路隔出四块方地,或搭花架、或砌石桌、或植蕉棠,或爬葡萄,倒是个寻幽觅静的好去处。 又见院子北面正房三间,两侧各有个小天井。东西又有三间厢房,每边厢房南侧设一厢耳房,都有抄手游廊相连。 金妈妈暗自点头,道:“这宅子虽不太大,也够亲家爷一家住了。” 进了正厅,却见一水磨砖铺地,当中壁上挂一副中堂,两侧衬着条幅。下面摆一张榆木蝠纹翘头案,上头座钟瓶洗皆无,只一个铜瓶内供着数枝春桃。 案前一张八仙桌,左右两把圈椅,邢忠坐在上头。下面四张椅子对放,右手第一位坐着蒋氏,正和邢忠说话儿。 岫烟忙上前请安,并致恭贺寿辰之语,又代贾赦邢夫人并迎春兄妹问了好,金妈妈也替薛蝌送上贺礼。 接着,晴雯篆儿上前磕头。蒋氏眼尖,早看见随来的这个绝色美人,削肩细腰,杏靥桃腮,虽做丫鬟打扮,那眉眼身段,却生生压了岫烟一头。 这会子人在跟前,越细看,越觉心中不安,暗思:“这哪里是丫头?竟比那大户小姐还俊。瞧那一双手,白白嫩嫩地,还养那么长两管指甲。一看就不是做活的人。她跟在烟儿身边,莫非是姑爷的通房?” 金妈妈见蒋氏只瞪着晴雯出神,脸色时阴时晴地,低头一盘算,险些笑出声来。忙将晴雯姓名来历告诉一通,又道:“这孩子受过姑娘的恩,熬了几夜做出一双鞋来,今儿又要亲自给亲家太太磕头。” 蒋氏也掌不住笑,拉过晴雯道:“多谢费心想着,我们烟儿在那里,还要你多帮衬提点。” 晴雯忙道:“舅太太这话怎么敢当?邢姑娘是个能干的,年前和二姑娘料理家事,哪个不夸?这又给娘娘做绣活。” 邢忠喜道:“烟儿怎不早说?你还有这个能干呢。” 岫烟笑道:“都是二姐姐在操劳,我不过跟着学些高低上下,有什么能干?” 又嗔着晴雯道:“都多久的事了,姐姐还拿出来说嘴,俗语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我这是‘好女不提过年功’!”众人听说,都哈哈大笑。 正闹着,张丰家的陪着邢三姐进来,道:“三姑娘给太太贺寿。” 金妈妈听说是邢夫人未嫁的那个妹子,不由仔细打量。只见她长挑身材,娇花面貌,两颊微微几点雀斑;浓眉斜飞,更添几分英气。忙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