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升起,城北幽阳街街口隐约可见过往行人,个个都脚步匆匆。 邱府大门紧闭。自昨夜那辆马车回府后,府院中便一直听不到任何动静,连带着整条巷子都安静了几分。 若是寻常大户人家,路过的人们多少会低声议论几句,想着那墙里的人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白日里为何如此冷清。可若是这邱府,一切便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谁不知道邱府的二少爷向来晚归,这邱府都是晚上进进出出,白日闭门谢客的。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那安静的巷口深处传来,由远而近、不一会便停在了大门前。 那不是哪家少爷打马经过的声音,更不是拉车的马发出的声响。那是行军之人快马疾行时才能发出的动静,熟悉的人只要听过一次便不会忘记。 石怀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一刻,那扇已经很久没有人扣响过的大门响起门环撞击的声音。 手中新剥好的莲子被整盘打翻,莲子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她蓦地站起身来,双手无措地立在原地片刻,也顾不上那滚落的莲子,就这么两手空空地跑去应门了。 大门外,一身浅色常服的年轻男子牵着马立在门外,听见她开门的声响才转过身来。 他今日特意挑了颜色柔和浅淡的衣裳,但眉眼间沙场磨砺过的痕迹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一个转身似也带着铮铮鸣响,只那双眼还有些许儿时的影子,望向她的时候带了几分生疏和忐忑。 恍惚间,石怀玉觉得自己的双眼正穿过已经流逝的岁月,望见了许多年前的情景。晚春细雨中,是将军解甲归来后的那声叹息,也是少年离家前的最后一瞥…… “怀玉婶?” 石怀玉回过神来,声音有些哽咽地连声招呼着。 “大少爷回来了。快些进来、快些进来。”她一边低着头引路,一边不停地念叨着,她怕自己只要一停下来回头望见那张脸,便会难以自已地落下眼泪来,“街门口那段路改过道,先前那棵树也伐了,我总是担心大少爷会找不到回来的路呢。不过这院子里都还是老样子,只有池塘扩大了些,夏天倒是凉快不少。将军前天出城进山祭拜,今早才回来,现下正歇息着。大少爷先回内院坐坐,小厨房正好备了你最喜欢的鲜笋汤,我一会便端上来……” 邱陵的脚步迟疑着,过了片刻才迈过那道门槛。 夏日温暖的风迎面吹来,空气中有一股熟悉的清淡香气,庭院正中那棵血榉树已经高过了房檐下的燕子窝,燕子窝上缺了一块,是他从前偷看那雏鸟的时候不小心弄坏的。 如今,那窝里已没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了,而那为他扶着梯子、流着鼻涕仰望着他的孩子也不见踪影了。 邱陵的脚步就停在那片浓荫之下,再不敢向前迈近半步。 这就是为何他不敢回来的原因。有些东西明明细弱微小、温和得没有声响,却能在顷刻间瓦解这世间最坚不可摧的意志。 他努力压下心头的那股酸涩,声音尽量平静地问道。 “往年祭拜,不是当日便回了吗?” 石怀玉顿了顿,然后才笑着说道。 “这人上了岁数,腿脚便不如以往灵便了,是我交代他们走慢些的。这几日天气也不错,就当是出城散散心了。” 石怀玉的回答是温和的,可落在邱陵耳中仍能听出一层外人难以察觉的忧虑。 昔日黑月军的领将,战功赫赫、行疆千里的大将军,如今竟只能蜷缩在龙枢的一座城池之中,就连出城祭拜战死的旧部也要被监视、被督促,一举一动都由不得自己。 心绪翻涌许久,邱陵脸上的神情终于勉强归于平静。 “是我太久没回来,对家里的事生疏了。日后若是家中有何难处,怀玉婶可差人告诉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手便被握住了。 妇人的手宽厚而温暖,握住他的时候是那么用力,以至于隐隐有些颤抖。 “大少爷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的参将已快步穿过大门,直奔他而来。 “督护,周大人来了,说此刻就在聚贤茶楼等您过去。”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停在了喉舌之间,邱陵感觉到那股压在手上的温厚力量慢慢移开来。 石怀玉收回了手,视线也低垂了下去,就只站在那里,静静等着对方说出要离开的话。 陆子参几乎不敢抬头去看眼前这一幕。 他觉得以往战场上厮杀最惨烈的场景恐怕也不比眼前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