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宝粟码头光线清冷,往日到了这个时辰,大小船只早已将周围的水道挤得水泄不通,码头上装卸货物的人能将整条木栈道踩得震天响。 可今日这里静悄悄的。 偶尔有几只水鸟在远处踩水而过,不多久便又恢复一片死寂。 空气中尚余些许焦糊味还未散去,看热闹的人群却已散得不见踪影,只剩几艘正在掉头赶往别处码头的小舟正骂骂咧咧地在河面上打转。对这九皋城里讨生活的寻常人来说,今晨洹河河面上那艘起火的货船不过只是劳碌生活之余的一点乐子和谈资罢了,赶路歇脚时同人聊上几句也就罢了,其余的麻烦事便留给那些官老爷们去操心吧。 郡守府的人为护送晕厥的樊大人走了半数,留下的在码头各处做着最后的排查。虽然他们大多数人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排查什么,只觉得方才在船上所见平生从未遇到过,个个都还处于震惊之中回不过神来。 苏沐芝立在码头护堤旁那根栓马的木桩前,身后是一众战战兢兢的管事和小厮。他们都是跟着苏沐芝做了很多年事情的老人,不是一点风浪没见过的,可眼下这光景任谁来看都是“不妙”二字。 他们的心境宛如停靠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两艘货船,烧焦的痕迹从其中一艘破了洞的船舷上透出,将那轮刚刚升起的太阳衬得好似暮日一般。 陆子参等人已手脚利落地将那只巨大的铁笼运下船,随后立即装上一早准备好的马车、再将油布的四角牢牢固定在车缘,邱陵指挥着其余手下将可能成为罪证的东西整理完毕,从船上逐一运到码头上,再分批送走,自始至终没有给过苏沐芝等人一个多余的眼神。 他似乎完全不担心苏家会有人潜逃,又或者在赶来这里之前,他便早已在这城里城外布下了天罗地网。 苏沐芝脸上神情冷峻中透出些许麻木,一身雪缎已不如夜里瞧着那般皎洁夺目,唯有指尖一点红色格外刺目。那是十片指甲逐个掐破指尖留下的血痕。 邱陵的心思她怎会不知?若涉案的只是这城中一户普通人家或是流民,一辆牛车、一双草鞋便能够其举家逃亡。可苏家不行。她连同府上那百余口人,就像一只四肢都纠缠在一起的巨怪,根已深深扎在这九皋城之中,不论向哪个方向移动都无比困难。 许久,她终于开了口,声音毫无起伏,反倒令人心惊。 “官府的人到底是如何找到这艘船的?” 管事郭仁贵瑟缩着拢了拢衣袖,瞧着格外窝囊。 “回大小姐的话,船烧成那样,若想不留意,也委实有些困难……” “我问的是他们如何这么快变寻到宝粟码头的?”苏沐芝声音越发冰冷,听起来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又是督护、又是郡守府院,接二连三寻了过来,时机都拿捏得刚刚好,怎会如此巧合?” 郭仁贵抬起眼皮飞快瞥了一眼几步开外的苏沐禾。 “听闻、听闻是二小姐的那艘船,先遇见了督护等人。毕竟也就二小姐的船离得近些……” 郭仁贵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低了下去,苏沐芝眼珠微转、望向苏沐禾。 苏沐禾依旧低着头,她那粉色衣裳的贴身婢女同她那主子一路做派,从来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蠢模样。 苏沐芝收回视线,继续向郭仁贵发问道。 “她虽与邱陵有婚约,但两人应当素未谋面才是,就连祖母的寿宴也是避了嫌的,又怎会相识?你想清楚了再回话。” 那郭仁贵眼神闪烁,神情有种做作的为难。 “这……” 苏沐禾身旁的商曲眼见这架势,觉得再不开口辩解几句便要落入被动,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其实我们小姐她……” “闭嘴!你一个奴婢,我没有问你话,你竟敢插嘴?”苏沐芝斜她一眼,随即继续看向郭仁贵,“你来说。若是不说实话,便丢到河里去喂鱼。这府中想替你差事的人可不少,新人好管教,府中的账务也能干净些。” 郭仁贵早看出今日局势不对,可没想到这火竟这么快就烧到自己身上了,当即跪倒在地,一边哭天抹泪地表着忠心、一边断断续续道。 “大小姐明鉴,小的对苏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早前、早前问诊结束第二日,二小姐便去那郡守府寻督护了,说是要秉明案情、协助查案,老爷知道后立刻便赶去将二小姐带了回来、关了禁闭。这事说是家丑,旁人都未告知,也叮嘱过老奴不要四处嚼舌根,这才没有告知大小姐啊!大小姐明鉴,当真不是老奴有心隐瞒……” 郭仁贵哭嚎个不停,商曲气得尖声呵斥。 “郭管事说话怎么有意歪曲?你把话说清楚,小姐那日去郡守府衙,同今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