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儿来了一阵阴风,新房的灯烛灭了大半,骤然昏暗下来。 钱不尽站在角落,两腿抖如筛糠,手中紧紧抓着明山玉离开时给他防身的佛珠,捧在胸口就像捧住救命稻草,“霜儿,扪心自问,你在世的时候,我对你不好吗……要星星不给月亮,钱财都予你管着……即便另娶,我也足足等了一年,听法师的话为你守丧……” 他虽然庸俗看脸,可娶一个人便一心一意,这心意是浅薄了些,但罪不至此啊! “呵……哈哈哈哈哈……”柳如霜掩嘴笑起来,一开始是低笑,而后便愈发畅快,不知在嘲笑什么,“你啊……真是一如既往蠢笨不堪,到如今,还以为我是因为这些鸡毛蒜皮才不肯放过你……当初法师的话,真是一句没听明白。” 钱不尽哆哆嗦嗦,脸上尽显迷惘之色。 温枕雪在视线的余光里疯狂打量,寻找着能对付柳如霜的办法。虽然暂时搞不懂她为什么会跟柳如霜在同一具身体里,但对方没意识到她的存在,这就是绝佳的优势和机会。 希望明山玉和江蘅那边快些发现端倪,别任她一个人在这里孤军奋战。 “钱郎,别跑了,跟我走罢。” 阴风灌满了这间小小的婚房,烛台一时齐灭,刀子一般从屋内活物身上刮过,钱不尽仓皇把自己藏进角落,温枕雪突然想起另一位钱家公子来,视线一瞥,才发觉他原来早早躲在了衣柜与墙面的夹角里,他的衣裳颜色与衣柜相差无几,躲在那里就像只变色龙,若不是刻意找寻很难注意到他的存在。 浑然不管自己兄长的死活,好一个“兄弟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厢,柳如霜一个飞扑,簪子尖堪堪擦着钱不尽的脖颈过,钱大公子极限求生,就地一滚逃离柳如霜的攻击范围,两人绕着屋子转圈。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僵持片刻,柳如霜没了力气,又舍不得离开这副躯体,厉声吼道:“钱不尽,我要撕碎你——” 钱大公子以为她由爱生恨,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哭,“霜儿,认清现实吧!我们已经阴阳两隔,不可能白头偕老了!等我百岁之后去了地下,与你再续前缘行不行!” 柳如霜:“呸!” 她不快地啐一口,受了侮辱一般,声音从清越转向森冷,“谁要与你这种庸俗草包白头偕老——” 钱不尽总算听出一两分不对,愣了一愣,瞬间拔高音调,“什么?庸俗草包!你以前明明说我是奇葩美玉、雪胎梅骨!” “这种鬼话你也信?”柳如霜看他的眼神跟看傻子没两样,“若不是你这副皮囊……” 钱不尽大恸,“你竟只贪图我的美色!” “你那也算美色?!”柳如霜实在是追累了,这副凡人躯体柔弱不堪,若不是她目的尚未达成,此时脱离可能前功尽弃,她必定化作厉鬼把钱不尽撕碎。 她一咬牙,索性坐下来喘气。受限于凡人之躯,许多鬼魅手段她都使不出来,能将婚房隔绝已经是极限,再多她便可能被徐容容挤出这具身体了。 “反正你今天逃不出我的掌心,告诉你也无妨,”小歇片刻,她懒懒地窝在紫檀靠背椅里,“可还记得,我曾经为你作画……画中你白衣佩剑,脚踩祥云,面若观音?” 接下来的故事走向太好猜了,一屋子活人和灵魂都噤了声,钱不尽却还愣愣地,“昂?” “谁说我画的是你?” 钱不尽纳闷:“你画的就是我的模样啊。” 柳如霜勾起一个有些诡异的微笑,“那是因为你像极了一个人。” 钱不尽面容凝滞,安静了片刻。 “我此般容颜,世间竟还有第二张?!” 温枕雪:“……” 柳如霜狠狠翻了一个白眼,真不该对钱不尽有任何期望! “他姿容倾世,岂是你这种肉体凡胎可以比拟!”柳如霜咬牙切齿地说:“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女子的眼神狠厉又冷酷,看他的时候带着深深厌恶,褪去情深似海的伪装,第一任妻子的眼神冷得钱不尽天灵盖凉到脚底板,终于灵光开窍一回。 “他……是你什么人?” 柳如霜跟他废半天口舌,就是等着有人问出这个问题,当下理理衣袖,挺直脊背,略带傲然地道:“是我的道侣。” 温枕雪飞速在心中盘了一遍:柳如霜把钱不尽当替身,却夺了高氏的躯体,囚禁高氏冤魂,甚至日日在庭院中欢好刺激高氏……她既然不爱钱不尽,做这些自然不是出于嫉妒,那是为何? 同样,她既然不爱钱不尽,又为何非要勾出他的魂魄带他下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