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沉沉,像是游乐园歇业拉了闸。 只有外头一轮弯月安静悬挂,似人嘴角弯起奇异弧度。 窗框反光出亮色,在玻璃间透过冷冽的银光。 有风吹了进来。短薄的帘子轻轻飘起,给人一种、好像有人在掀的错觉。 顾梦手上停也不是继续也不是。 几乎是一瞬间,一个念头通达心灵——这是伪世界。 顾梦想起自己忽略什么了。 如果说伪世界是从人心中诞生扭曲,那么精神病人众多的四医院明显就是一个装满炸弹的危巢。 而她腿断了,不可动弹的躺在这里。 真好,至少还等到饭来了的。 顾梦默默低头。 手起刀落,划在洁白奶油上。手心传来绵软蓬松的糕体触感,眼睛里却映出黑乎乎的液体,从缝隙间汩汩流下。 她很清楚的记得自己点的蛋糕可不是流心,甚至也备注不要果酱夹心。 鼻尖嗅动,腥绣的味道从液体上散发开来。 顾梦叹气,把蛋糕推至一边,又拿起沙拉看了看。果然如她所料的,菜叶上有了不明物,白白的、长条的、蠕动的。 肚子在咕噜叫,肠间也收缩,胃里空落落的感觉渐渐开始变得明显,连带一种烦躁的心情发酵起来。想扯头发,想锤点什么。 她清晰的感受到了内心的变化,下意识熟练的化作从身体里抽离出来的旁观者,因而不至于情绪和行为失控。 然而也不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顾梦的眸子有些黑漆漆的,盛装了某些压抑的怒气。 门嘎吱响了。 稍有些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见过一面的护士。 护士好像无视掉了黯淡的夜色,如常抱着记录本走近了。顾梦注意到她手上捏着什么,闪出一抹微弱的寒意。 再走近些,护士开始喃喃说话,“腿不好受吧……该打止痛药了。” “放心……不会很疼的。” 也就是她抬手的时候,顾梦借着月色看清了她的脸。 并非像她自己伪世界里那样平坦、黑洞,而是五官扭曲在了一起。眼睛从弯曲的鼻翼下死死盯着她,瞳仁木僵而突出。 针尖对刀尖。 顾梦手里捏着塑料刀猛然挥出,一把打掉了“护士”手上的针筒,而后毫无犹豫扎向对方脑门。 …… 片刻后,实实在在的钝感烟消失,“护士”一整个如雾消散。 赌对了。 顾梦心跳如鼓。在强烈情绪刺激下,本能的恐惧开始回笼,但很快又被她强制压下。 她有种直觉,这个世界里很多都是反常识的。尤其是恐惧这种东西,如果害怕了,也许她就会轻易被收拾掉。 相反的,保持镇定,就连塑料刀刃也能成为利器,这一点在刚才恰恰得到了验证。 平复下来后,顾梦有点蔫蔫的倚着床铺。 大动作了,腿有点更疼了。 夜色安静了少许,连小虫子的鸣叫都不可闻,周围一切安安静静的把她盛放在那里。 又过了一会儿,骚动渐起。 是从窗外传来的。 突兀“哗啦”一声,紧接着玻璃碎裂声音不绝于耳。 有什么东西从外面砸了进来,飞旋着一颗接一颗的。 顾梦稍稍凝神,看清了落在地上的事物。 有足球,也有……头。 间杂在一起,落满了床铺前的地面。 那些头歪倒着,眼睛同样死死盯着她。 诡异的宁静蔓延开。顾梦想了想,干脆开始放飞自我,一个接一个的观察起那些头颅。 嗯……这个是中分,这个是齐刘海、这个……锅盖头,还有杀马特。 一路一视同仁的看过去,越过一颗长发头以后,她看到一颗颇为平常的,梳着中规中矩的学生头。 那颗头被她看了好一会儿,好像突然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扭曲脸面上露出了某种大概算是羞涩的神情? “姐姐,你知道我的足球在哪吗?我找不到了。”学生头的声音轻飘飘的。 顾梦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抬手从众多足球里指出一颗。 “喏,那个吧。” 在那之上画了涂得凌乱的圈形笔记,密密匝匝的一团,也不算难找。而其余足球上都写了wwy、vh之类或二或三组合的字母。 最主要的是,顾梦记得那正是楚荆一行人走时留下的。 当时还以为只是为窗户破了做个解释,她还奇怪怎么会有人未卜先知提前带球在身上。原来…其实有备而来。 在破窗时球体翻滚扰动间,顾梦于是特意盯了那颗球的位置。 学生头拧过脑袋看了看,喜滋滋的滚过去拱了拱足球。 而后突的腾空而起,从窗户原路跳出去了。 簌簌……其余球形事物也随之跃起,将最后那点零星挂在窗框上的碎玻璃刮了个干净。 风穿而入,吹得有点凉嗖嗖的。 那股风抚在顾梦脸面上,她盯着天花板逐渐有了困意。尽管内心已经在提醒自己不可以睡着,然而身体像是不听使唤的,知觉慢慢散去。最后,意识也沉入深暗。 …… 又…看到自己的伪世界了。 顾梦坐在沙发上,是熟悉的房屋。 熟悉的父母在身边忙碌,或是做饭,或是打理家务,稀松平常。 她发着呆,看到没有被开启的电视黑屏上映出自己的面容——清晰、正常。 她环顾四周,感觉声音好像远去了。一切的一切都极度不真实。 这样的认知带来一种隔阂的感觉,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对于父母担心的问候无动于衷,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 好累…好想闭上眼睛,好想消失掉。 无论如何挣扎也没办法改变。此后种种,在事情发生之前,她就已经冥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