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夜雨瓢泼,落得那么酣畅淋漓,有种破而后立的势死感。 雷闪的光被窗帘挡住,亮却从鹤遂的眼底悄然跃起,他看向周念的眼神,分明是温柔中带着乞求,他说:“重新开始画画吧,念念。” 那口气,仿佛她不再画画便是人生一大憾事。 琳琅颜色坠在眼里,调不出周念情绪的复杂,她看着摆满整一茶几的画具愣着好半晌,才缓慢开口: “我很久不画画了。” 较点真讲的话,周念已经四年没有再画过画,期间闹着玩似的教京佛精神病院那个叫小昭的女孩子画过一点,还是用的蜡笔。 从前,她用各种画笔画各种的画,铅笔画,水彩画,油画,国画,经过她手的画纸数不胜数,灵感如不死泉般源源往外冒。 现在呢。 现在她对着这一大堆的画具,只有茫然。 “如果你是因为我的缘故,不再画画。”鹤遂从茶几上拿起一根铅笔,“那没有必要。” “……” “为我这样的人,一点也不值得。” 或许连鹤遂自己都讲不清,他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究竟是她的救赎还是毁灭。 他比谁都清楚,当年那辆本该拉着她和他前往京佛的火车,身体里塞满来自东西南北的人们,风尘仆仆的赶路气息里终究少了两人的身影。 而他正是罪魁祸首。 鹤遂摘掉脸上的黑口罩,露出的脸庞英俊得不像话。 沈拂南就是靠着他的这副皮囊,凭着优越演技,斩获无数少女的芳心,听那些女生尖叫时,周念也经常想起曾经每个心动的瞬间。 得承认,他的确让人难忘。 他绕过茶几来到她身边,把那只铅笔一点点塞进她掌心里。 周念怔怔低眼,看着铅笔没入指间。 一滴水顺着他前额发梢落进他眼里,黑眸是湿漉漉的暗,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手:“本该是拿画笔的手才对。” 周念动了动唇,没说出话来。 怔愣几秒。 她的身体缓缓往后靠,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却始终没有去握那只笔。 鹤遂也顺着她,在旁边坐下,再次把笔往她掌心里一点一点送。 他没有再开口。 也不用他再说什么,周念心里全明白。 接下来长达十多分钟的沉默里,周念的心中似有纸屑在风中旋转,跟随着她的思绪到东到西转。 她回想起将内心的细腻展现在笔触上的种种时刻,也想到背着画板走过花楹镇小巷石桥的光景。 从小到大,周念画过花楹镇的一草一木。 春夏交接的蓝花楹,镇外金灿灿的油菜花,一座需要修葺的石桥,还有石桥尽头绑着蓝白头巾卖钵钵糕的老婆婆。 想到这些,周念眼里难免有着几分动容。 鹤遂观察到她的细微情绪 ,哑沉开口:“不论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冉银,都不值得你再不拿画笔,谁都不值得。” 说着,他温缓地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和那只铅笔一起握着。 铅笔在周念的掌心里。 她感受到男人被雨冲过后的手指很凉,但她的心确实在这一瞬间,被鹤遂捂热了。 四年时间过去,他依旧是最懂她的那个人。 他了解她,了解她的过去,了解她内心深处的脆弱和胆怯——知道她不再画画的根本原因是为了不向冉银妥协。 “确实。”周念低声说着,在对自己说,“我不能只是活着,而是要为自己活着。” 为活而活是另一种不光鲜的死。 为自己活着才能看见前路的光。 她悟了。 “不过在我画画前,我还要做一件事。”周念突然开口。 “什么?” “我要见冉银。”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鹤遂的眸光也跟着凝定,他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为一些隐患担忧:“你确定?” 周念眼里满是坚定,点点头:“我确定。” “行。” 鹤遂不会阻拦她做任何决定,从容地表达支持:“你想什么时候见?” 周念想了想。 “明天吧。”她说,“越快越好,我想睡个好觉。” 周念不想旧坑里再炸出雷,不想折断过的骨头再断一次,江水东流,日升又是新的一天,她得往前看。 往前看的前提是得斩断过去,斩断一切曾困住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