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有一位兄长,可她却未曾见过。
赵府雕梁画栋,金玉满堂,却是败絮其中。新法剥夺了赵氏的田地,失去立身之本的贵族也不过是勉强维持,让家族别那么快衰落罢了。
小小的赵安不懂父母的忧虑,她闹着要去看兄长,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她生的像兄长?兄长究竟是谁?
母亲牵着她的手,带她来到了洛京郊外的小山,山下伫立着一间很大的院子,衣着朴实的工匠进进出出,黑色的烟气自高大的炉灶升起,有些呛。
赵安掩住口鼻,不解道:“阿母,为什么来这里?我不喜欢。”
“你兄长就在这里。”陈曦眉眼含愁,她无法再孕育一个孩子了,可赵安偏偏是个女孩,而赵婴也不可能回来了。
随着赵婴地位的提升和陈氏的稳如磐石,赵家主也不敢用正室无所出来责怪陈曦,但父亲时不时的来信还是让她辗转反侧。
阿婴做的事注定了他不可能善终,所以她坚持为女儿取名安,平安就好,旁的再不敢奢求。
“那兄长为什么不出来?”
赵安蹲了下来,托着腮看山下的浓烟滚滚,既然兄长在那里,为何不肯现身呢?她从未见过那个名唤赵婴的兄长,那个母亲夜半不眠时常常呼唤的少年。
真相便是赵婴是个永不回头的人,他退出赵家就不会再归家,纵然他也想看看父母和妹妹,但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再者,他也很忙,没有时间。
看了一会,陈曦便牵走了女儿,她方才看到了赵婴,那孩子比之前更瘦弱了,素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而他也看见了母亲,对着山上微微笑了一下。
母子两人默契地同时收回了目光,相见莫如不见,事到如今,已经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回家后赵安大病一场,她在高热不退时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身形清瘦,转过身却露出了一副和她极为相似的面容。
他有着空灵的声线,却没有与之相配的诗歌。
她说:“你应当是祭祀台上念诵诗歌的贞人。”
他答道:“可我是朝堂上人人唾骂的佞臣,要让你失望了。”
赵安说:“我可以给你一只诗歌。”
那人却道:“我不需要诗歌。”
他说完便消失了,只余一片白茫茫的雪原。赵安醒了过来,泪流满面,陈曦安慰道:“安,莫哭,你已经好起来了。”
她答道:“是的,我的病好了。”
“那就好,起来喝点水吧。”陈曦端来了温水,“你晕厥时一直念着静女,是很喜欢吗?”
赵安抹去泪水,笑答道:“是的,阿母,我喜欢这首诗。”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永远不会有再见的那一日了。
在唐王宣布册立大公主剑珣为太子那日,陈曦打碎了她最喜爱的玉簪,她颤抖着,不可置信地问道:“大王不是才而立么?”
赵循手中的茶杯也掉在了地上:“之前就传出过大王重病的消息,看来是真的。”
一旦新王登基,等待赵婴的就只有一条路,哪怕他做了太子的老师,这个结果也不会有丝毫改变,他必须死。
“那怎么办?”
陈曦极少慌乱,现在却面色涨红,呼吸粗重,纵然上一次见赵婴已是十年前了,那也是她的孩子,她腹中孕育的生命,并非不见就能斩断这份血脉亲缘的。
赵循沉吟良久,才道:“我如今无官无职,怕是进不得王宫。夫人,不妨去寻陈公问一问吧,为人父母,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陈曦点点头:“良人说的是。”
陈公便是当今御史大夫陈石,他是赵夫人陈曦的堂弟,也是赵婴的堂舅。不过这个身份非但没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反而让他无法融入满朝公卿,只能做个孤臣。
陈石没有答应赵循的约见,他回道:“某忝居御史,依新法不得私下拜会。”
满朝文武除了陈盈和白竹二人外,再无人会为赵婴感伤,至于陈石则是留给新王的一口剑,负责斩去余下的虫豸,其中也包括了他身后的陈氏。
供养一个孩子念书是很贵的,拜师的束脩,竹简笔墨等花费就足以打消这个念头了。
是以为官之人多是世家出身,不济些也是寒门。
而寒门是破败的世家,农夫和牧人从来没有入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