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姬琮打了圆场:“此事写在大诰中。”
《大诰》是天子所做,只有诸侯级别才能观看,列国都当做传家宝流传下去,小小吏员定是看不到的。
王显面色这才好转:“原是如此。”
王夫人冷哼:“守着你的礼记过日子吧。”
她经常觉得自家良人不该成亲,也不适合做吏员,而是该抱着天子的礼法去学宫做吉祥物。
可惜学宫不收他这样低贱出身的学生。
可人终究是吃五谷杂粮,没有铜子也活不下去,王显的梦想是成为礼官,可哪国负责礼仪宗庙的官员都是王族。
他既想痛骂,又悲哀地发现这才是符合礼法的安排,宗庙之中怎么能有卑贱之人?
“王兄也该放下了,礼法和我们太遥远。”
姬琮抿了口茶,他早年还会严格按照礼法行事,而今愈发放荡不羁了。
天子作古,凤凰已墟,没什么能阻拦世界摆脱旧的秩序,既然如此,他也不做抱残守缺之人。
但王显不甘心:“天子总会回来。”
姬琮只是笑:“王兄想来也知道我是卫国王族,我们对天子的期望比您要强烈的多。”
二百年前的卫国到处是祭祀台,消失已久的人牲燎祭等残忍的刑罚也搬了出来。
卫国深知自己的强盛需要天子来庇护,没有天子,他们不过是一块肥肉,多少势力都等着咬下一口呢。
可天子血脉断绝不可更改,他们最后的疯狂便是求长生,然后竹叶被召唤,卫国彻底坠入深渊。
“是啊,您是天子的后裔,那么您知晓当年的事情吗?为什么天子忽然消失?”
王显神情热切,姬琮不明白这种关心,不过他还是答道:“此事复杂非常,并非一时能说清,王兄不必纠结。”
天色渐晚,两个孩子终于赶完了作业,姬琮看的扶额:“我记得阿祁留的并不多,为什么还能写的这样杂乱?罢了。”
他终究不忍苛责,崔祁曾说慈母多败儿,严师出高徒,他这是要把孩子养废喽!
姬琮难得不赞同:“阿祁,松弛有度,霁儿总是紧绷着也不是好事。王玲也年幼,云夫人更是困难,不能太严厉。”
最后崔祁投降了,他冷哼:“阿霖,我管不了了,你随便吧。”
姬琮安慰道:“阿祁也是好意。弓弦如果绷的太紧,松开那一刻便会断裂,人也是同理。霁儿天赋不佳,再苛求也是徒增压力。”
崔祁收起不耐烦的神情:“阿霖,你知道吗?开脉者也不是没有天才,可那样的概率太小了。”
“大概吧,但霁儿应该有个温和的童年。”
姬琮的童年是在漂泊中度过的,卫爷爷每一次唤他殿下他的心都会剧烈地跳动,他是王孙,他是殿下,他必须回到卫国为父母报仇,然后夺回那个位置。
可王位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姬琮有些不确定,他在痛苦中,卫爷爷死前也依旧痛苦,他不能为主人报仇,真是失职的奴仆啊。
幸好殿下业已成人,接下来的路就由殿下自己走吧,老仆要向主人述职了。
后来的姬琮过上了离群索居的生活,他的小院子在最偏僻的位置,阳光很早便离去,只他一人在黑夜中苦苦挣扎。
为了排遣寂寞,他聘了只狸奴回来,是雪白雪白的小猫,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眼睛却是和大母一样的湖绿。
他抱着狸奴,心头温热:“父亲说大母最喜爱越国的离枝,你也和果肉一样洁白,我便唤你阿离可好。”
狸奴喵喵两声,随后继续沉睡,姬琮笑的开心:“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名字么,阿离,阿离,离开的离…”
他突然顿住,果实离开枝干便会腐烂,人呢?人离开家乡会如何?他不知道,但阿离从此留了下来。
阿离是只调皮的小猫,它捉了老鼠不会立即吃掉,而是放在姬琮用餐的矮几,希望主人也能享用此等珍馐。
“阿离不要闹,自己吃吧。”
姬琮一开始还会惊讶,恶心的吃不下粟米,后来他神情自若,继续舀起粥喝:“去玩吧,晚上记得回家。”
阿离挠了几下木制的矮几,留下几串爪印,随后扬长而去。
但它再没有回来,阿离死于野狗的撕咬,雪白的毛皮猩红一片,美丽的眸子无法闭阖。
姬琮流着泪安葬了这个来去匆匆的小生命,他把阿离埋在了面向南方的山脚:“我听你的前主人说你是来自南边的狸奴,回家吧,我回不去,你总该回去。”
从此姬琮再不养任何活物,这件事他很少说起,崔祁听后倒是理解:“孤身时养宠物是很好的慰籍。”
崔祁忙了两个时辰终于端出一桌好菜,新鲜的蟹子只清蒸便是最好的滋味,草鱼切割成段,配合大量的葱姜祛除腥气,加上浓厚的酱,香气扑鼻。
主食则是羊肉馅饼和一锅浓稠的白米粥,热腾腾的黄酒芳香浓郁。
“蟹子一定要配黄酒和生姜才好,两个小朋友自觉少吃。”
崔祁为众人斟酒:“不要多饮,尤其是夫人,”
云姬笑道:“我也不是酒鬼,先生放心。”
崔祁也笑:“夫人可是千杯不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