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并是一项漫长的任务,需要数代来完成,可我若不把之后的事情告诉你,下一代也不知该如何。”
赵婴很有成就感,当老师遇到聪明学生都是欣喜的,他也就倾囊相授了。
剑珣听得认真,她本想记下,可老师不许,这些东西传出去,唐国废了。
他拿起弓弩,努力拉开弦却纹丝不动,只好放下继续道:“唐国现在就像这弓弦,一直紧绷着,骤然松开,就会断裂。”
“那么如何维持住唐国在统一后的秩序就需要提早打算。首先取得对六国的绝对压制后要减轻国内压力,多多颁发低级爵位,高级爵位则要吝啬。”
“宣传也必须到位,残暴的名头会激起严重的反抗。新法必须是一个给大家机会的好法律,是让他们成为大夫的基础。”
唐国的法当然也有耍人和干活到死的军法特色,可与秦法在当时的名声大相径庭。
这都源于赵婴和唐王的运作。他们尽可能地修改措辞,让新法看起来温和许多。又废弃了一部分肉刑,增加唐国的劳力,也有了仁慈的好名声。
格院的发明让很多重活变得轻松,徭役虽还是令人闻风丧胆,可死亡率大大降低了。
可以说,赵婴把秦法研究得很透,他在变法之初就做了不少努力,为的便是唐国能安稳地统一。
“的确,若是没有新法,他们一辈子也得不到土地和爵位。可要是在兼并结束后改变,他们肯定会激烈地反对。”
剑珣提出了疑问,她还年轻,不知道很多事情是无解的。
赵婴则说道:“改革的压力从来都是无解的。太子,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吐出已经到手的利益。”
“所以每个变法者都是必死的,受损失的人需要用血来平息怨气。法律保护的,从来都不是所有人,有得到就有失去。”
“老师,所以这些都是后世的经验吗?没有万能的治国方略,必须要在情况变化后随之改变。”
赵婴苦笑道:“当然没有任何时候都能用的方略,因为天下是不停变化的,我们也要随之变化。”
“曾经有一个国家叫做秦,它为了强大也进行了变法,成功地统一了。可在那位君王死后,不过数年,秦就灭亡了。”
“被灭国的六国贵族当然不甘心,他们组织了一次又一次的刺杀,并在秦亡后恢复了社稷,而后再次被攻灭,一个年老的小吏建立起新的王朝。”
剑珣惊呆了,在重视血统的时代,唐给了平民大夫都是少见的,更何况区区一个小吏做了天下之主。
“老师,这是真的吗?”
赵婴神情苦涩,他已经不愿意提及秦的灭亡,那是法家最完美的杰作。
“是真的,在小吏之前,几个农夫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从他们开始,大秦已经不行了。或者说,秦彻底统一天下那一刻,它就已经走向灭亡了。”
“新法比起六国原有的法律更为严苛,贵族们失去了特权,百姓则要忍受改变和连续不断的徭役兵役,他们心里怎么会没有怨言?”
“强大的君王尚能压制,可人不会永远活着,他们处心积虑地刺杀他,等待着他的死亡。二代君王不论如何都压不住天下汹汹,它一定会死去。”
秦朝时间不长,可暴露出的问题十分严重。占领区的基层需要官吏,可谁能担任?
是对秦怨气冲天的旧贵族。
他们策划刺杀,互相之间联系非常紧密,并在始皇帝死后迅速做好了造反的准备。
始皇帝天下巡游,痴迷成仙都是因为他知道眼下的情势危急,只有他活着,那些反贼才能暂时消停。
而反贼是杀不尽的,每一个六国人甚至是秦人都可能成为反贼。
人类最核心的权利是生存,可活着都不行了,谁会考虑我是秦人,不能反抗呢?秦国遗民乐颠颠地迎接了他们新的君王,即便那只是一个亭长。
军功爵的存在也是一个大问题,只要我立功就能受赏,那么何必在意我忠于的是谁呢?他们眼里的秦不过是施展抱负的地方,并不是无可替代。
士人是没有国籍的,那个君王给了他们想要的,他们就为谁效忠,变节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新法一直强调要忠于唐和唐王,王是不可侵犯的存在,赏赐与刑罚都来自于王。
赵婴难得露出愁苦的表情,他生的好,便是悲苦也动人。
“太子,这就是唐国的困境。大王已经做到他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看后人了。”
剑珣一下子缓不过神来,她原来只知道唐国变法后迅速打了胜仗,却不知其中隐藏着足以拖垮整个国家的祸患。
“老师,所以才有移民之策,原本的羁縻不能保证新占领地区的忠诚。”
“因着梦境,我看到了只有新法才能统一,也看到了新法的后果。”
“我们是看不到那天,可总要给子孙后代留下办法,不能让他们面对焦灼的天下束手无策。”
剑珣也是一脸忧愁,几个月的军队生活将原本白净的脸晒的黝黑,配上平庸的面容和男装,更显不出她是个姑娘。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维护新法和格院,慢慢蚕食六国,并且宣扬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