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潇潇,偌大的赵府除了雨声只剩压抑的哭泣声,赵府只有两位主子,府中仆从不多,此刻都偷偷的哭泣着,难过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怕主人听到更难过。
床榻上的唐婉已经瘦的不见人形,枯瘦的像树枝一样的手紧紧拉着赵士程,眼中是这一年来难见的清明:
“士程,这些年我知你心,但是我不配!我这种肮脏之人,配不上你。”
“婉婉,不是这样的!我常觉得这些年是我偷来的,每日醒来见到你,我都觉得做这一切太值得了!”
“你怎么这么傻!我不配啊……”
“是我配不上你!我若早点与你相识,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你也不会终日郁郁寡欢了!”
“傻子!我撑不住了,你要好好的活着!没了我拖累你,你那些抱负可以去施展了,别让我失望……”说完这句,唐婉的目光慢慢模糊,手悄然滑落……
“婉婉,你醒醒!不要离开我!啊……”悲愤的哭喊声,萧瑟的秋雨声,还有空中低沉的闷雷声,将人心胸的悲凉感无限放大。
园中的哭泣声更大了,仆人们都控制不住眼泪,哭的悲愤不已。就是这个被外人唾弃的夫人,进门来从未苛责仆从。因是下堂妇,不管是在外行走还是在王府之中,逢人都可以冷嘲热讽她几句,可是她从来都是自己默默忍受,从不拿他们下人撒气。也是因为知晓夫人常受人苛责谩骂,主人才放弃祖产,带夫人出来另立门户,也因此从前只是厌恶她的王府众人更是对她恨之入骨,明明她并未伤害别人,这世道却从未善待于她。
人人都说她不守妇道,说那《钗头凤》便是她勾着前夫不放的证明,可他们做仆从的知道,她婚前从未与主人私相授受,婚后更是深居简出,从未与她那前夫有过半点牵扯。主人带夫人在外游历那几年,是夫人少有的开心的时光,她乐善好施,这世间没有给过她多少温暖,但是每遇不平事,她都不会退缩。只是别人问及恩公姓名时,她不敢承认她是唐婉,被人唾弃的唐婉!
唐婉死了。这世间最悲痛的就是赵士程,他整日酗酒,企图用酒麻痹自己生活失去了目标,也不知道人生的意义在哪里。举剑自刎,又怕自杀之后成了孤魂野鬼入不了轮回,那样就再也见不到他的婉婉了……
倏地,他想起婉婉最后说的那句话,抱负么?嗬,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这样也好……
当金人的弯刀砍进赵士程的身体时,他并不觉得痛苦,求仁得仁,他终于可以去见他的婉婉了!他可以笑着告诉婉婉“我已经向世人证明我不是懦夫,也不是什么糊涂蛋,我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没人会再用我为理由去嘲笑你!你不要忧思,不要害怕,不要听那些人放屁!!我的婉婉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东西……”
高高的尸山上立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他的铠甲早已破破烂烂,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最受瞩目的是肩膀和腿上插着的弓箭,最致命的一击是后背上插的弯刀,那里本来应该是盔甲的,却因为接连几天的大战,盔甲早已破损,无力再护他周全,让敌人有了可乘之。
他的双手紧紧握着一把宝剑,大概是把宝剑吧,因为那把剑已经因为杀了太多人而变的破损,剑刃都崩出了好几处缺口。宝剑插在他脚下金人的尸体中,从而支撑着他屹立不倒。双目圆睁却早已没了光彩。
战争已经结束,或者说是暂时结束,战场上只有零星几个小兵在打扫战场收敛尸体。远处走来几位游方的道士,最年长的一位老道被这尸山吸引,晃晃悠悠的走到跟前,看着他尚未闭上的眼睛,幽幽地说道:“心有执念之人必得偿所愿。”说罢,悄然离去。
唐婉死了,可是没有人来引她入地府,她便在这人世间终日游荡。初时她没有什么思想,对周围发生的事一无所觉,只是一味地飘荡。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她有了些意识,但又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做什么。唐宋元明清,待到清朝末年,她才恍然记起,她是唐婉!只是为什么她入不了地府,进不了轮回呢?是这世间已经彻底抛弃她了吗?
罢了!罢了!做鬼总比做人简单些。她做了一世唐婉,到死都没有活明白,她明明不贪心,却被自己活活折磨到疯魔。她并不坏,甚至常行善事,却得到了世界上最大的恶意。她不想伤害别人,却有很多人被她牵连。
生命的最后一年,她就是个能喘气的孤魂野鬼!她疯魔了,也放弃了,最后死了。
赵士程是她阴暗世界里的光,她这个“孤魂野鬼”却不敢碰触那束光,光又热烈又滚烫,她明明很向往,却觉得有道无形的枷锁将她束缚住,哪怕站在光里,她都觉得是对光的玷污。
活下去对她来说,比做鬼都难!她这榆木脑袋就算入轮回,也指不定得活成什么样子!
转眼已近千年,唐婉就这样在世间飘荡,看多了悲欢离合,也没有想透自己因何遭遇这一切!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赵士程,也不知他后来怎样了?是彻底放下了她娶妻生子,还是孤独终老了?
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到了清末,她发现这个年代,如她这样的下堂妇只能出家为尼,或者一尺白绫吊死在房梁上。还想改弦易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