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朝廷在慕容复的手上运转到第三年,效率已高地令人瞠目。段氏父子接下圣旨不过十日,钦命建造的“恭义侯府”便已正式完工,可以安排段氏父子拎包入住。段氏父子与大宋官场并无交情,萧峰与虚竹二人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恭义侯府的第一批客人。
酒过三巡,段誉放下酒碗长长一叹。“小弟混沌一世,竟是到了今日方做了一回明白人!”
段誉自幼生于锦绣堆中,读的是四书五经、用的是锦衣玉食。这样的人教养极好、温柔善良且与世无争,可与此同时也难免有天真无知眼高手低的毛病。如果说虚竹是不知权势地位、萧峰是视权势地位为粪土,那么段誉则是早已习惯拥有权势地位便不觉得它们有多重要。直至段誉登基为帝,清楚意识到大理国大权旁落于高氏之手的现状。直至大宋猝然发难,意图谋夺大理国土。
或许于段誉而言,他此生最易犯的错误便是一厢情愿。当年他一厢情愿追求王姑娘,可王姑娘最终仍是嫁给了苏迨。如今他一厢情愿地以为大理国的前程他能做主,可原来他这个大理国主始终是个傀儡,无论是在大理还是在大宋。正旦大朝上,大宋官家如常例册封了他并恩封他的父亲,可却将最后摊牌的机会留给了高升泰。如果高升泰入大宋请罪,则大宋朝廷便顺势接管大理内政。数年之后,改风易俗、化夷为汉,水到渠成。如果高升泰抗旨谋逆,则大宋天兵也已整装待发。至于段誉及段氏皇族真正的立场,谁会在乎?纵然是正旦大朝上段誉宁死不从血溅朝堂,最终也不过是使大宋起兵讨逆的诏书多添一笔“为大理国主誉报仇雪恨”的话罢了。
段誉父子接受册封后不久,高升泰派来的百人使团便已走了大半。高氏的铁杆忠臣忙着要回大理向高升泰通风报讯商议对策,可便是那留下的一小半人,他们是否当真忠于段氏,段誉却不敢确信。只因他们商议数日,给段誉的建言竟是:在高氏做出应对之前,以大理国主的身份上疏大宋朝廷,表示愿领大理百姓归附大宋。以这份上疏表明立场,博得大宋官家的好感。如此一来,在高氏覆灭大理归宋之后,段誉父子或能被放归。说不得,大宋朝廷看中段氏在大理的人望,还能令段誉以大宋官员的身份牧守大理。
“如此一来,陛下虽不能继续称帝,可大理却仍在陛下治下。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可若是等大宋天兵平灭高氏,大宋朝廷以刀笔逼迫陛下禅位,段氏一族的性命便堪忧了!”
望着跪在自己面前忠枕建言的原大理臣子,段誉实不知他究竟仍是为自己效忠才不惜忠言逆耳,还是早已被大宋朝廷收买特来说项。只是纵然弄明白了,又能如何?大理国的前程,段誉早已无能为力,不若难得糊涂罢!
想到这,段誉便又灌了一口酒,喃喃道:“临来大宋前,小弟曾去天龙寺拜见伯父,与伯父有一席长谈。”回想天龙寺中自己与伯父之间那场真正开诚布公的谈话,段誉的双目不禁微微泛红。“伯父说,若是事有不协,便再退一步。”大理国百姓多为白族人可汉化极深,对大宋并无排斥。大理段氏对治国掌权并不在行,却是实实在在地爱民如子,并不愿为了一个近乎傀儡的帝位与大宋开战。更何况,以大宋如今的国力,战败是必然的。就算鸿运当头战胜了大宋,也极有可能只是为高氏作嫁衣裳。大势所趋,顺应时势总好过被当做绊脚石碾地粉碎。然而,理智与感情却终究是两回事。“……只是段氏数代基业,终究毁于小弟之手,委实愧对先人。”
眼见段誉黯然神伤,萧峰不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段誉并非亡国却也是失国,这种伤痛萧峰也不知如何安慰。
虚竹见状却一脸实诚地劝慰了一句。“三弟,只要苍生有幸,其他的皆是身外物。”
段誉闻言只是苦笑,只见他晃着酒碗自嘲道:“南唐国主是‘违命侯’,我这大理国主是‘恭义侯’,但愿最后不要也被赐下牵机才是。”
不得不说,慕容复对大理国下手的时机委实选地太好。段誉登基不过半年,未曾尝过当皇帝的极乐滋味,身上仍保留着先前为镇南王世子时那股书生意气。若是再过个一年半载,高升泰好生奉承一番,三宫六院纳满绝色,出行玩乐有风流词臣相伴,再要段誉从大理国主退为“恭义侯”,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不会。”萧峰断然应声,“大理国主动归附,所谓千金买骨,大宋朝廷定会善待段氏族人,彰显仁义。”说到这,他的眉峰不由一拧,转口道。“只怕高升泰以段氏族人为傀儡,起兵抗宋。”如今段氏父子虽已在汴京安顿,可段家还有不少皇族子嗣留在大理。
说起这个,段誉又是一阵苦笑。“大理段氏如今唯有我父子二人,天龙寺的长辈们皆已是方外之人,当不会陷入这泥潭。”大理国有权臣把持朝政,时时刻刻窥伺着段氏的皇位,自然希望段氏族人越少越好。可惜,这个道理段誉也明白地太晚了。
同样不明白这个道理的,还有虚竹。萧峰宦海沉浮多年,却是懂的。然而他实不知该如何安抚段誉,也只好沉默以对。
好在段誉也不欲总在这让他垂头丧气又无能为力的事上打转,叹了一声便又提起了阿紫。“阮姨陪伴爹爹多年,如今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