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程慕自己最清楚,他恨程明渊的原因,并不仅仅停留在父亲背叛了母亲,有了别的女人,并且让其进家门再婚的这件事情上……
即便是家世显赫优渥,过着不为吃穿用度发愁的生活又如何?更多的恨意,则是来源于在他十几少年时有过那种无人过问的孤独和心酸,从前一直只他一个人在默默地承受着。
其实,即便是母亲还尚在人世间时,少年时的程慕,也没有感受到亲情的存在。
程慕模模糊糊地记起来很多年前,父母之间一有什么矛盾和隔阂就会吵架,至于吵的是什么,那时年幼的自己,根本就听不明白。
只知道,只要父母一吵架,他就觉得头疼不已,似乎他们的世界里除了永无止境的纠纷,就没有别的了,他们为人父为人母,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再到了后来,父母好像开始不再吵架了,偌大的家,除了时不时来打理的下人之外,就只剩下一片冷清。
那时,小小的程慕还会时不时就想,父母二人为什么都不回家呢?是自己的表现还不够好吗……还是他们根本不喜欢自己呢……
也因此,程慕
自小就感觉自己是被遗忘的那个。
直到八岁的那一年,母亲因为意外突然去世,偏偏也是在同一年里,父亲程明渊娶了新的妻子入门。并且,他们还带回了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若是看的仔细,甚至能在他们二人的眉眼之间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别的东西,程慕只是模糊地想起来罢了,但是唯一有一件事情,程慕记得非常清楚——那时,程明渊领着他去见了苏玉和程煜,对他说,他现在是当哥哥的人了,要做好榜样给程煜看。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程慕总算是明白了什么。
他是知道的。
或者说,在众多权贵豪门的世界里,从来不会——也不可能存在温存的亲情,无非就是有关于从利益出发而决定在一起生活的一场虚设的婚姻,残存的,只有表面那种冷漠的相敬如宾吧。
甚至在有的时候,程慕还会想,如果当年他的母亲没有去世的话,他也许只会日渐对他们慢慢地疏离,复制又粘贴,活成与他们相似的冷漠。有的人,从来就不是称职的父母。
有时,程慕在想,如果不是突然冒出来程煜这个导火索,他
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是,他可能永永远远都找不到一个理由,可以如此冠冕堂皇且光明正大地来恨程明渊。
无处控诉,或许才是可悲吧。
别人都羡慕他,说他出身在这样的豪门生活中里可以吃的好,喝的好,又有什么理由去怪罪和埋怨上天的不公?
其实,上天都是公平的。就像是别人没有的东西,他程慕想要的话,不过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是别人有的一样东西——亲情,他程慕从前渴望的、想要的,却是望之不可及的遥遥无期,难如登天。
经过时间变迁,渐渐看得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多年后,才恍然不知在何时何地其实早已释怀,到了后来,才发现原来当初求之不得的东西,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罢了。
程慕望着程明渊掩唇咳完了以后,这不长的时间里,整个厅里很安静——当然,除了剧烈的咳嗽声。
随后,只见程明渊缓了会儿,就使了个眼神叫来身后的管家,然后对其低语了几句。
说了什么,程慕自然是不知道,只是猜而已。他想,大抵是程明渊真的有什么事情要说,想找个理由,支开在场的人,让他
们先离开吧?
果不其然,程慕的猜想就得到了验证,不一会儿,偌大客厅里还真的就有人陆续地一个个借口说有事,没办法,毕竟这个时候……只能先行离开。
刚开始时,管家也不过只是告知到了一两个人而已,但有的人真的是识相得很,知道什么是人情世故,懂得什么叫做察言观色,时机行事,还没等管家来说,就先匆匆忙忙地主动说有事要离开。
其实厅里的人,很多都是处于不明就里的情况之中的,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也想知道,心不甘情不愿。
要知道,现在正处于程氏即将可能进行更新换代的特殊敏感时期,也就是大换血的重要阶段,也更是准备要瓜分江山的关键时刻。
但是……程慕就这么准备走了?
他们也想坐山观虎斗啊,奈何眼下的局势似乎有些许微妙。
程慕果然是想对了,程明渊还真是另有其事,不然,也不会让一些无关紧要的旁人先行离去了。都说知子莫若父,到他们程家这里,怎么偏偏还颠倒了过来……
程慕目睹着一切,心底里不禁想要冷笑,心想,莫非程明渊是认识到了
什么叫做“家丑不可外扬”?
呵,原来程明渊也知道这个道理啊?
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告辞离开,一旁静坐不言的程若昭见这局势,神情微微一变,虽然他并没有表现的很惊讶,但是,他那双极其会伪装的双眸终究还是一闪而过几分破绽。
程慕正好是看了他一眼,无意中,好巧不巧地就让他捕捉到了程若昭那抹坐立难安的情绪。
因此,他的唇角在这个时候也不动声色地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