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里的气氛越加热烈,薛嵩都快要与胡姬搂到一起,贴面热舞了。 但王忠嗣的表情却有些苦涩。 他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说道:“王某被贬官,倒也算不得别人污告。那些罪名确有其事,王某全都主动承认了。” “什么样的罪名?”萧珪问道。 “贪墨战利品,中饱私囊。”王忠嗣答道。 萧珪皱了皱眉,“这可是极其有损将威与名声的一件大事。你怎能轻易就给承认了?” “不承认不行。”王忠嗣淡然道,“因为王某确实犯下了这些事情。证据十分确凿,他们并未污告。实际上,王某几乎是公开的干了这件事情。” “为什么?”萧珪更加不解,“你可别说,你是因为缺钱花?” 王忠嗣双眉紧拧沉默不语,拿起一杯酒来,满饮了下去。 萧珪见他并未回答,于是道:“抱歉,萧某不该问得这么多。” “不。”王忠嗣连忙道,“萧先生不要误会。王某并非有意隐瞒,而是尚未想好,该要如何开口来说?” 萧珪心想,其中可能会涉及到一些军政敏感。 于是道:“王将军若是觉得不妥,我们就不聊这个话题了。” 王忠嗣摇了摇头,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小声说道:“郁标川一战,我虽率军大胜,但与我同行的袍泽弟兄,也有不少阵亡疆场。他们家中都有妻儿老小,他们一死,家中便失了顶梁大柱,往后的生活必然变得十分艰难。所以我就私下贪墨了许多的战利品,分给了他们的家人。” 萧珪说道:“难道朝廷和军队,对这些阵亡将士没有抚恤吗?” “这便是问题之所在了。”王忠嗣凑得近了,声音压得更低,说道,“按理说,阵亡将士必有抚恤。但真正能够落实下来的,又能有多少人呢?就算所有人最终都能落实下来,往往也须耗费大量时日。在此期间,那些英烈家属该要以何为生?……不知萧先生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家,因为家中男丁阵亡疆场而举家断了生计。然后一家孤儿寡母的生活变得十分困顿,甚至流离失所,卖身为奴。” 萧珪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虽然王忠嗣没有把话挑明了讲,但萧珪听出来了,有关边疆烈士的“怃恤”,其中必然暗藏许多“贪腐”的问题。 王忠嗣身为一名将军,他必然知道其中许多内情,他也对这种现象极其不满。在此期间他一定做出了许多的抗争,但收 效想必其微。否则他也犯不着意气用事,冒着牺牲自家前途的风险,私自挪用战利品,绕开军队与朝廷的管控,亲自动手抚恤阵亡的将士家属。 这件事情往小了说,是王忠嗣贪污。往大了说,他是在挑战某种“潜规则”,挑战一个巨大的“灰色利益团体”。 结果显而易见,王忠嗣挑战失败。 那个利益团体的力量,不是一般的强大。哪怕王忠嗣是皇帝的义子,那也没用。 皇帝刚刚才给王忠嗣升了官,他立刻就被贬了官。 想清了这些之后,萧珪对王忠嗣说道:“王将军的言下之意,我已大体明白。此处人多眼杂,我就不再多问了。我只想奉劝王将军一句,挪用战利品自行抚恤那样的法子,终究还是有些过于激进了。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遭人妒是庸才,往后王将军不妨更加灵活机便一些。首先,还是要先要保护好自己。只有留得有用之身,如此方能成事。” “萧先生,说得十分在理。”王忠嗣颇为感慨的长吁了几口气,点了点头,说道:“事后想来,王某也是觉得自己当时太过冲动,太过天真了。王某以为自己立下了大功,又身负圣人之宠信,便可以大无畏的去挑战那些不合理的规则。事实证明,王某错了。王某真是输得一塌糊涂,输得怒火中烧,甚至输得有些灰心丧气!” “王将军,也大可不必如此。”萧珪说道,“人生总有起落,谁还不是在吃一堑长一智当中,蹒跚前行?只要初心不改永往直前,再注意改进一下行事的方法。我相信王将军总有一天会赢,会证明自己是对的!” 王忠嗣连连点头,面露欣喜的笑容看向萧珪,说道:“萧先生这一番话,说得真是时候。其实,王某至从贬官来到长安,每日都被胸中块垒压得喘不过气来,偏又无人叙说。王某便觉得,天下无一人能懂我王忠嗣。因此,我每日都只能来这胡姬酒肆里借酒浇愁,寻求一时之忘忧。今天能够遇到萧先生,正是老天爷对我王忠嗣的恩赐啊!” “不敢,不敢。”萧珪呵呵直笑,“不过是酒后胡言,寥寥数语。王将军听一听就好,不必过于当真。” 王忠嗣呵呵直笑,说道:“我现在才算明白,为何张仙翁要我与萧先生结为友人。原来萧先生,真是一位妙人哪!” 萧珪哈哈的大笑,举起酒来,“来,不必多说。今日我等四 人,只须痛饮就是!” “好!”王忠嗣举起酒杯,大声道:“赫连兄,来!我们一起痛饮!” 三人喝了几杯,薛嵩和那个胡姬已经跳完了一曲舞。那胡姬些依依不舍拉着他不放,叫他再舞一曲。薛嵩却还推辞,笑哈哈的回来了。 “不错嘛,薛嵩。”萧珪笑道,“老实交待,为了学会跳这个舞,勾搭了多少年轻漂亮的胡姬?” 薛嵩哈哈的笑,“老萧,你是嫉妒了吗?” “有一点。”萧珪笑道,“你长得这么奇怪,都能凭借跳舞勾搭到许多的胡姬。万一我们三个也学会了跳舞,那还了得?” “岂有此理!”薛嵩立刻叫道,“难道我还长得丑吗?从来没人这样说我!” 萧珪笑道:“我也没说你丑。只是有些,奇形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