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诚没有愚蠢到被这困意击败,他垂下眼,用余光观察着老翁。
老翁熟练地撑着船篙,他真的很老了,脸上的皮肤仿佛都成了皱皱的树皮,皮肤黢黑,可声音却带着乱世中罕有的轻松自在。
老人唱完一段,笑着对黎诚说。
“要我说啊,没有甚么贵族公卿,日子可好着哩。”
“我们村子里人不多,百来号人,躲避战乱往这偏僻的地方一藏,征兵的,抢粮的,谁也找不到我们头上。”
黎诚附和两声,叹道:“战争只是为野心家的欲望和梦想而服务,普通人能决定什么呢?”
老翁哈哈一笑,说:“若外头的土匪来抢咱家的粮,那我这老骨头死在门口也无所谓,可你说为了功勋,为了劳什子战功,哈哈,倒不如直接砍了老头子我痛快。”
黎诚拍了拍马儿,看向平静的河面:“谁说不是呢,只期盼那些好战者必亡于战了。”
老翁闻言愣了愣:“小子说话文绉绉的,倒让老头子我听不懂了,难不成以前也是个肉食者?”
“肉食者谈不上。”黎诚摇摇头笑道:“家境尚可,读过几年书,后来战乱一起,家道中落只有流亡天涯了。”
瞎话张嘴就来。
“哈……”似是年纪大了,看惯了这般离合悲欢,老翁面上倒是没有多少表情,一摆船篙,安慰道:“常有的事,常有的事。”
“你识字再好不过,村里的老大夫正想着找个传人哩。”
还没到村子,老翁似乎就有意让黎诚留下久住了:“可有婚配?”
黎诚尬笑两声,摇摇头道:“小子暂无成家的想法。”
老翁只是笑笑,手中船篙一摆,木船拐入江河的一条小支流:“男儿成家要趁早啊,有了家才有根。”
黎诚想起已经摆脱冻龄症和纽约州警署的姐姐,脱离了布莱恩和警局的操纵,不用按照他们的意思伪造证据,不用操心什么时候被他们扔出去顶锅,心情倒是不错。
“老人家说的是。”
“我家倒有一个闺女,二八年华,正是……”
黎诚忙摆摆手,道:“怎敢,怎敢。”
老人大笑打趣道:“就是你愿意,我也舍不得哩。”
正闲聊着,木船顺着这条支流而下,驶过一道极狭窄逼仄的水口,慢慢悠悠停在了岸边。
“到了。”老翁跳下船。
黎诚看向面前,是一处绝壁般的山崖,在角落处有着一处一人的裂缝,里头传来幽幽的冷风。
老翁走到这裂缝前,朝黎诚招了招手。
黎诚牵着马过去,听见老翁指着这裂缝道:“从这过去,就是村子的位置了。”
随着老翁走进这裂缝,里头似乎是一座山洞,道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老翁点亮怀里的火折,堪堪照亮前路。
“当真是隐蔽至极。”
老翁辨认着山洞里的道路,闻言立即回应道:“自然,这洞里四通八达,可要跟紧了我,不然迷了路,失在里头,估计要饿死也走不出去嘞。”
黎诚只是笑笑,默默记着来时的路。
对于侧写而言,归整收纳记忆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个案件在侧写大师眼中往往有着令人发指的细节量,侧写那堪称预言般的效果本就是大量细节的堆砌。
而对于常人而言,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尸体倒下的角度,手臂摆放的方向,指纹出现的位置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正如侧写的另一个名字——“剖绘”,侧写师无一例外都是记忆好手,用细节作为笔墨,描绘凶手及现场的模样,着墨越多,越容易还原出事物原有的模样。
侧写师之间的对抗更没什么好说的,粗俗点说就是往对方画板上泼颜料,一旦对方没辨别出来这是假信息,经常因为一个细节谬以千里。
正如美术创作中,一种颜色用错了,往往整幅画的意境都会受到影响。
道路越走越狭隘,最窄的地方甚至要黎诚弯下腰钻过去。
马儿屈膝才勉强度过这个口子,还好这马不肥,不然怕是要卡死在这儿。
就这样走了十数分钟,终于,在尽头出现了一点亮光。
老人带着黎诚走过去,这出口在山壁正中央,外头挂着一条绳子,连着下头的山路。
黎诚看了看外头,发现这里是一个类似深坑的地貌,周围崇山峻岭,中间塌陷下来,入口或许只有石壁这一条路。
环顾四周,眼尖的他立刻看见了山谷中央坐落着石头和木头搭建的民房。
眺望过去,道路上铺着砂石,小孩在道路上奔跑,天色还早,被道路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农田里,戴着草帽的农夫还在劳作着。
结了婚的女人聚在一起,坐在院子里,手里编着什么东西,说说笑笑声传到旁边玩耍的小孩耳中。
“怎么样?”老翁咧嘴一笑,满脸的自豪喜悦:“无论看多少次,可真是一处避难的好地方哩。”
黎诚点点头,这儿位置偏僻,进来的入口隐蔽,地方也够大,即使住上上千人应该也没问题。
他在船上听老翁讲起过,村子里的人深居简出,一般不会出去,最多也就如他一样在外头的河里捕捕鱼,见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