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草根武士而言,这或许是最奢靡的葬礼。
新选组们纷纷换下了青色的羽织,披上了白色的丧服。
这并不仅仅只是冲田总司的葬礼,还是新选组其他牺牲者的葬礼。
经此一役,新选组只剩下了大约十四五个人,但是没有人敢小看这人员凋敝的队伍,因为坐在最前头那位穿着准丧服的……是第十四代征夷大将军。
德川家茂端正地坐在下端,保护他的武士穿着朱红色的甲胄,在外面披了一层白布,白布下狰狞的鬼脸面具和直到脖颈处的浮世绘纹身彰显着他的身份——讨鬼卫。
四位讨鬼卫的武士披着白布站在奠仪场的四方,隐隐围绕着将军,鬼脸面具遮挡着他们的表情。
作为征夷大将军,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席贵族王室以外的葬礼,特别还是这种草根武士的葬礼,可是德川家茂顶着被世族弹劾的风险还是来了。
作为整个国家最顶端的实权人物,他所有的表态都可能引起一场风暴,所以他必须谨言慎行,以免他人多想。
旁人都在感慨将军的重情重义,但是政治嗅觉敏锐的人从中却窥探出了将军这一行为的言外之意。
他这是在给新选组和底层武士摆姿态,即忠于我的,就是死去了也值得我的吊唁。
而将军的吊唁,可不仅仅只是好看而已。
象征着新选组彻底搭上了将军的直属,不再是京都的基层警察。
黎诚腰间别着镰鼬切,慢慢走进肃穆的房间里。
冲田总司的尸身被安放在棺材里,棺材前神道教的法师唱着经文超度着他的亡魂。
那四位鬼武士对配着刀的黎诚没有一丝反应,兀自站着。
这是事后将军赐给黎诚的特权,以后他面见将军都可以不用卸下佩剑,就和古代中国的“剑履上殿”差不多。
而葬礼这样的氛围,黎诚本来是不应该佩刀的,只是近藤勇和土方岁三不知怎的,居然要求他带着刀来。
虽然心底隐隐猜到了什么,或许是自己与冲田总司的情谊皆在刀尖上,并非那种传统的友人吧。
黎诚慢慢跪坐下来,听着法师念着咒文,心情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在座的诸位都是手上沾着人命的刽子手,悲伤之余却也没有太多别的情感,乱世就是这样,朝不保夕,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
仪式终了,近藤勇从内屋里拿着被黑布包着的什么东西走出来,坐到黎诚边上。
近藤勇把黑布轻轻掀开,是一柄打刀的刀条。
“总司那孩子说你对他的刀很感兴趣。”近藤勇低声说:“这柄刀在池田屋差点折断,大概没办法用来对战了,如果诚君不介意,就收下当做纪念吧。”
因为将军在这里,所以这把刀只能是一块铁片躺在这里。
“多谢了。”黎诚双手接过,将这柄逝去之人的赠礼放在身边。
黎诚微微拾起这柄刀条,在它的前三分一处有一道极细极细的裂纹,被刀匠用精湛的技艺修补好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轻轻抚摸这柄刀条,这把刀的主人在长街上曾和自己刀兵相向,用它斩断了自己的胁差。
真奇怪,他和冲田只是没说过多少话的朋友,但却好像通过一时的兵击认识了许久。
那真是个危险的孩子,明明只是个半大的少年,步法和刀法却让妖鬼辟易,那晚的新选组里就算所有人都战死了,他也会是最后倒下的那个。
刀条凄冷如霜,刃纹肌理清晰可见,刀铭“清光”。
耳中响起熟悉的嗡鸣声。
“主要目标:寻刀,已完成,您可以选择提交任务并离开这段历史。”
黎诚看向大堂尽头,冲田总司的棺材上摆着他闲暇时写的唯一诗句。
“那些隔过黑暗的花与水。”
水里倒映着花儿,可如果花和水一直不动的话,终有一天会被逐渐落下的黑暗隔开吧?水中倒映的花凋谢于黑暗,但花还是开着。
只是黑暗将他们分隔开了。
黎诚感觉自己稍微有些理解那个男孩了。
葬礼已经开始退场了,将军通过侧门先走,四位护卫的鬼武士跟在左右。
幕末最富传奇性的剑士在他眼前落幕收场,黎诚拿起身旁的刀条起身,身旁的法师点上长明灯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
外头土方蹲在角落抽着烟,地上全是散落的烟头,看见黎诚走出来,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问:“走了?”
“嗯。”黎诚点点头,最后回头看了飘着白布祭典的大堂一眼,转身离开。
“再见。”
黎诚脚步顿了顿:“……再见。”
……
角本英姿将背上的包裹理了理,腰间挂着的大小刀证明着他已经不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武士。
“想好去哪里了吗?”黎诚把热茶放在他面前。
“先周游日本,再往海外去,听说有个国家叫圣弗朗西斯科,铁甲船就是那里的人造出来的。”角本英姿腼腆地笑:“我想去那里瞧瞧。”
“清王朝呢?”
“也要去的,那里和我们有点类似,他们说不定也有人在找救国的办法。”